少爺主意打得不錯,隻是委實低估了九冥的酒量,眼看一小壺見底,他自個兒倒是果真雙目迷離含嗔含怨。迷離的眼眸裏兩個九冥在交錯頻閃,見兩個九冥豪氣萬丈地叉腰立著,飲下一盞,複又一盞,又……少爺壓住九冥伸向酒罐的手,誠摯道:“冥兒,咱這不是清茶白水,你喝地稍稍敬業一點,成麼?”
當罐子裏的最後一滴瓊漿玉液落入九冥微張的小口中,那一刹,少爺隔著薄薄繚繞仙氣,瞥見九冥側目顧盼盈盈淺笑,如此地驚心動魄,萬丈清輝黯然失色。少爺拊掌一歎,方覺圓滿。
少爺圓滿著,踏七彩祥雲飄飄然離去。
他不知道,那一笑是他此生所見最後一笑。在他離去不久,魔界大軍橫掃神界,死傷無數,九冥以身軀化池,自此,多了一譚隨處可見的天池,少了一個唯一的九冥。
傳說到此當為結束。
漫漫黃土地車輪軋軋,幼童摳著指甲問老者,天真又茫然:”爺爺,蛟呢?”
“是啊,蛟呢?”楚葛雲也問,不過他是隨口問,快入城了,他哪還有心思聽旁的,心緒早飛得遠了。
老者擰起眉毛:“蛟?少爺一罐酒灌暈了九冥,害九冥遭魔界千軍橫掃,少爺自責不過,自投天池了唄。”閑適地抽口煙袋,無限唏噓。
少爺著實是個倒黴的,投了池也不是好死的,池下每一寸土都被少爺踏平了,自個兒還活蹦亂跳的,如此一急,給自己變了個四不像的模樣沉沉睡去,兩隻眼皮合上,再未醒來。
一進瓊州城,昏昏欲睡的楚葛雲立即抖擻精神,一錠銀子塞給老頭,樂顛顛去也。
街道上人群熙攘,扮作江洋大盜的楚葛雲不好直接入市,專挑邊邊角角的地方走,幽深小巷裏,糕點店裏的小夥計嫌熱,吱呀一聲推開後門。楚葛雲從大敞的木門間看到高高的木櫃,視線又越過木櫃看到那個銀發高挽,萬分淡雅的人兒。夥計道:”今天怎麼不要桂花餡的?“那人盈盈一笑:“煥兒不在家,到他父親那裏去了。”夥計頓時了然,腦補畫麵逐漸連在一起,看麵前白發麗人的眼神更加同情,將糕點分量足足加了一倍塞到女子手裏,歎:”這樣始亂終棄的男人不要也罷,夫人也替小少爺想想,是時候找個歸宿了。”
虧得瓊州民風開放,這要換做是京城,非得給這夥計安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名頭,楚葛雲憤憤想。
楚葛雲拿一錠銀子與路口乞丐換一件四麵漏風的蓑衣,披著蓑衣輾轉到菜市口,正瞧見銀發女子在賣蔥攤前買了一捆香蔥,又走幾步,拎幾顆土豆,一捆小青菜,拐個拐角,西蘭花一斤,大鯉魚兩條,裸雞一隻,山參一根,琉璃子的葡萄兩串,脆甜香瓜數個。
楚葛雲心疼了,天殺的楚沐風,竟然讓若兒這般細瘦身子骨做這種體力活。這麼些個東西掛在手上,累壞了可怎麼辦。
此刻的楚葛雲八成是忘了,慢說這麼些個瓜果,便是個巍峨宮殿,赫連若畔想將它挪移挪移位置還不在話下。天南遷到地北,那也是可以有的。
幽靜小道盡頭,岌岌可危的木門從裏麵拉開。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門後鑽出來,眼睛滴溜溜一轉,視線先落在女子雙手拎著的物件上,登時瞪大了眼:”土豆!怎麼又是土豆!老子不吃土豆!“
陳了恨將老頭擠過去,出來接過赫連若畔拎著的東西,歎一句:”師傅,據我所知,您三五年不吃東西也死不了。”
“小子皮癢了,師傅我幫你伸展伸展?”
陳了恨當他放屁,拎著食材一路小跑做飯去也。
吳樂道怒,當即祭出最佳訓徒法寶——鐵砂鍋一柄。翻轉鍋底,我刮,我刮,我刮刮刮!
刮地赫連若畔掩耳逃進廚房,刮地門外偷聽的楚葛雲耳根發癢牙床發麻,差點暴漏身形。楚葛雲歎,三五年前就覺得這老頭與他八字不合命理不對,看吧,果然不對盤。
赫連若畔進房的時候頓了一頓,從餘光看到大門外的楊柳無風自動,而且動的弧度正像是一個人藏在下麵。赫連若畔苦澀地笑笑,緩緩斂去眸底的黯然。
陳了恨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我說夫人,下次你就不要到街上溜達了,買的這都什麼玩意兒,魚是死的,雞是隔夜的,這這這……這是什麼?”赫連若畔很有先見之明地將耳朵捂地更嚴實,下一刻,足以掀開屋頂的咆哮響起:“蔥!蔥!我要大蔥!粗的,白的,長的,不是韭菜!我@#¥%&*……還有我要的是山參!山參!你這是什麼?你這是白蘿卜,還是糠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