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和戚薏如趕到薛府時,台上的戲正收場,各位名伶依次登台謝幕,台下掌聲不斷。不多會兒,就見一眾人擁著薛老太太從戲樓走出來。薛老太太心情甚好,不時跟身側的長子說笑。後麵跟著出來的太太小姐們也是笑聲不斷。長子薛宗宜現任綏北省長一職,雖無兵權,亦憑著八麵玲瓏的處世之道在政界享譽一方。薛宗宜自幼喪父,母親一手養大他,現如今他也是十分孝順老太太。今日特意請了京中三大名伶齊登台,這名角好戲連台,最愛聽戲的老太太哪能不笑逐顏開。
此時,薛宗宜正詢問老太太是否要去後園看煙火。並說著總務司新製的煙花,全都是新鮮花樣。老太太聽了興致頗高,慈眉善目,嘴角含笑。然而她聽了一會兒卻說:“我這老婆子過個壽辰哪能這般鋪張,世人該要罵我了。”
人群忽然靜了,一時都在醞釀如何回話。就聽一個低沉的嗓音傳來:“外祖母的壽辰辦得風光,才能體現京城的風度,如果太過簡單隨意,趕明兒反叫外人看了笑話。”
話音剛落,就見一身文錦長衫的四少攜著戚夫人從紫藤花刺後麵走出來,端得是郎才女貌,情深意濃。
“深兒,你剛剛是躲哪兒去了,也不陪陪我老婆子聽戲。”雖這麼說,薛老太太早已經帶了笑意,滿眼疼愛。
四少笑笑,向前走了幾步:“外孫這是怕太聒噪,反倒打擾了外祖母聽戲。”
薛老太太佯瞪他一眼:“就是嘴甜。”言畢又是滿眼笑意:“走,陪外祖母去園子裏看煙火。”剛走了一步,薛老太太回頭,見戚薏如含笑站在原地未動,旁邊也沒人搭理她。薛老太太微笑著招招手,“來,戚夫人一起。”
戚薏如這才走過去和四少一左一右攙著老太太。
四少一路上聽老太太說去年辭舊歲的煙花如何絢麗,已經很好看了,倒不知今日又有什麼新花樣,言語間滿是期待。四少迎合著說幾句,卻總逗得薛老太太開懷大笑。一旁的戚薏如含笑不語。
因著長子薛宗宜是綏北省長,薛老太太平日裏官家作派十足。戚薏如心知今日是看了四少的麵子又因是當家主母才顧及她幾分,其實老太太心裏未必不忌諱她。
走到後園一處閣樓前停下。見入口樓梯狹窄,隻容得下兩人並肩。戚薏如含笑示意四少扶著老太太先上樓,待兩人上了台階,戚薏如卻被身後的人推了一下,倒退幾步才站穩。戚薏如站定,看著有序而上的人群,一雙雙美目向她看過來,滿目鄙夷。更有甚者直直從她身邊走過,對她熟視無睹。
戚薏如順著樓梯向上看,已經看不到四少和薛老太太了,想必到了頂樓。她站了一會兒,微微露出一抹笑,大方從偏門走了。
四少扶著薛老太太在閣樓最高層站定,就聽樓下一聲響,遠處黑暗的天空瞬間陸陸續續綻放出五彩的煙火。朵朵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的煙火直照得遠處的天空亮如白晝。周圍是一片笑語喧嘩,四少這才覺察戚薏如不知何時走了,回頭看了看,各家都是聚在一處仰頭看著天空,臉龐在煙火的映照下分外祥和。再回頭看煙火,已經興味索然。
待看完煙火,四少又陪著薛老太太回房敘話。
薛老太太提起她早逝的母親,眼中滿是懷念與不舍。兩人說了一些母親生平的趣事,氣氛才慢慢好轉。說了一會兒話,薛老太太就有了困意,四少適時起身告辭。
四少才行至門口,就有侍從上前,低聲彙報:“報告督軍,別院的蘇小姐病情忽然加重,已經派人請了薛公子去查看。督軍是否現在過去?”
四少沉下臉,快步上了車。
薛晉琛沒想到女子的病情忽然急轉,夜裏竟將吃下的東西都吐了。查看了情況,又開了一些藥,並將藥加了劑量。等四少來時,她已經又沉沉睡去。
“她的病情為何會反複?”四少低聲問。
薛晉琛歎氣,“等這次藥效過了再看,如果能安穩度過今夜,便是母子都沒事了;如果今夜病情再反複,我恐怕……”
四少聞言,忘了手中動作,火撚子一下燙到手。他不由皺眉,扔掉了手中的煙。起身快步向臥室走去。
李義深安靜坐著。綏北的冬夜比靖平更多幾分幹燥,靜靜聽著遠處露天陽台上的落地窗簾沙沙作響,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床上的女子仍舊呼吸均勻,眉目安詳。李義深舒了一口氣,不禁多看了她幾眼。未曾想過,或許此刻,有些東西已然不一樣了。
比起綏北臨近新年的一派祥和,靖平這個南方城市,著實下了幾日的大雪,路上的積雪足足有寸厚。
司令府的書房裏,藤佑謹一身常服織錦冬襖坐在書案邊,手裏捧著一本書細細看著,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穆真一進來時眼中看到此景,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自從蘇繡失蹤後,司令每日從軍中巡閱回來便是靜靜在書房呆著,一呆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