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明晃晃的日光斜斜照進來,餐廳裏安安靜靜的,寬大的餐桌上隻有李叢南和蘇繡。李義深自重新處理政務之後,便是鮮少回來了,多半是匆匆回來一趟就走了。他雖未完全康複,但軍中事務繁忙,徐副早已力不從心,再則他也不宜久不露麵,否則必定會助長流言,所以李義深隻能帶病處理公務,甚至也會出席政務活動。
聽府上的待從們說,督軍最近好像一直在找軍中的內鬼,有了些線索,隻是遲遲未抓到正主兒,順藤摸瓜到了緊要關頭,一時人人自危,想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而藤佑謹也沒有再來消息,蘇繡麵上平靜,內心裏卻暗暗著急,府上警衛有增無減,李義深的深情厚誼令她不安,再者他又是病中,她實在不忍拂了他的意。
有時候他忽然回來,隻要求她彈一首鋼琴曲,聽完就匆匆走了;蘇繡也會順從的陪他在花園散步聊天,但是僅止於此,李義深從不會提過分的要求。然而越是這樣,蘇繡越是心裏忐忑不安,隻盼著藤佑謹快些來接她們母子離開。
思及此,蘇繡心裏歎氣,手上的勺子便輕碰碗壁發出脆響。因她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餐桌禮儀學的極好,而李叢南自幼在督軍府長大,吃飯時候也是很安靜,她這一聲響,李叢南就抬頭看她,“蘇映雪,你心不在焉。”
蘇繡微笑,岔開話題,“還不快些吃飯,今天隻準你去園子裏玩半個小時,一點就乖乖回來睡午覺。”李叢南果然飛速扒了幾口飯,拿起餐布擦了擦嘴角,“我吃好了。”
蘇繡看他兩腮鼓鼓的,忍俊不禁道:“去吧。”李叢南便一溜煙兒跑出去了。蘇繡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更加好奇,李叢南性格雖開朗,但是與生人是極難混熟的,她突然也想去看看了。
蘇繡吃完飯,就徑直朝園子裏走去,晌午的太陽甚是毒辣,蘇繡走了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待到了花園,遠遠看見姹紫嫣紅的花圃邊站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李叢南麵對著她,那個花匠背對著她站著帶著一頂遮陽草帽,從她這裏看過去李叢南雙眼亮亮的,目光熱切。蘇繡又走了幾步,李叢南偏頭微笑,一下看見了她,喊了聲,“蘇映雪。”
那花匠修長的身形一頓,並沒有扭過頭。蘇繡走上前,李叢南已經跑過來撒嬌,“蘇映雪,時間還沒到呢,你怎麼來找我了?”
蘇繡笑,“我就來看看,又不是要你立刻回去睡覺。”李叢南笑了笑,扭頭喊,“謹叔叔,這個就是蘇映雪啦。”蘇繡聽著他奇怪的稱呼不禁失笑,隻是那花匠卻仍舊沒回頭,蘇繡終於發問,“你就是明秀的表哥罷?”
那人還是不說話,站了一會兒往背陰的地方去了。李叢南睜大眼看著他,小聲咕噥句,“還說蘇映雪……”蘇繡有些沒聽清,看向李叢南問,“你剛才說什麼?”李叢南咧嘴一笑,“這是秘密。”一邊又拉起蘇繡的手走過去,“叔叔肯定是怕生了。”
蘇繡被李叢南拉著走到回廊拐角處,那人才從容慢慢轉過身,待看清這人的麵貌,蘇繡脫口道:“你”餘下的話硬是咽了回去。
花匠隻是抿嘴而笑,輕輕取下頭頂的草帽,劍眉星目,黑發如綢,就連唇上一抹蹩腳的八字胡也不顯得滑稽,隻是平添了幾分英倫氣質。他看著蘇繡睜圓的眼,依然氣定神閑地笑,“有這麼吃驚嗎?”
蘇繡左右看了看才一把拉他走到角落,湊近小聲道:“你不知道危險嗎?”藤佑謹含笑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蘇繡瞪他一眼,“還狡辯。”說罷一記粉拳砸過去,藤佑謹立刻皺起眉,蘇繡看他佯裝吃痛的樣子忍不住撲哧笑了,笑了一下又認真道:“我是真的擔心你。”藤佑謹輕輕笑了,伸手想攬住她,蘇繡卻一手撐住他靠近的身體,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李叢南,“叢南還在看著呢。”
藤佑謹也朝李叢南看了看,換上一副慈愛表情,蘇繡不禁問,“你和叢南都聊了些什麼,他好像很喜歡你?”
藤佑謹笑得莫測,“這是秘密。”
蘇繡又不著痕跡揮過去一拳,看著遠處的李叢南忽然轉身向後麵跑去。李叢南好像十分聽藤佑謹的話啊,雖說是父子連心,蘇繡心裏還是泛起了酸意,正要扭頭打趣幾句,卻意外看見藤佑謹側身靠在牆上,一手扶腰,額上冷汗涔涔。蘇繡大驚,立刻扶住他道:“你怎麼了?”
藤佑謹勉強站了一會兒,才擠出個笑來,戲謔道:“你要謀殺親夫啊。”蘇繡緊緊扶住他,“不要再開玩笑了。”此時已經察覺他的異樣,斂了笑容,伸手輕輕掀起他的衣角,赫然看見他腰上厚厚的白色紗布,殷紅的血正慢慢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