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那個男人,短信(1 / 1)

由於這意外,我不得不在深夜回家。因為彼時媽媽入睡,不會看到我這般模樣。

我在教堂睡了很久,坐在微涼的地板上,天花板高遠,天使,在我的頭上懸掛,我就這樣肆無忌憚坐在微涼的地板上,伏在木質的椅子上的,熟睡。

醒來天已經徹底黑下來,我不敢以這樣的打扮在街上遊蕩,所以我找了無人的角落坐著,夏夜,真漫長。

那些街燈和車燈的影,和霓虹交疊著,混合著,混亂無比,交錯繚亂,這座城市有高高的塔,那種望塵莫及的尺度,常常引發我無窮的幻想,讓我想去那高空,將自己懸掛。

我突然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那個女人。

其實我很小就認識那個女人。那時候她比現在年輕,穿白色的襯衣和裙子,陽光在那些潔白的裙裳上漾開漣漪。那些歲月真模糊,她有長而黑的發,其實有些時候,她笑起來,也並不那麼難看。小時候,我好像,還很喜歡她。我記得爸爸和她牽著我的手帶我去遊樂場,一個在白天,也能灑滿星光的遊樂場。她吹很多泡泡給我看,就是那種,蘸著肥皂水便能吹出的五光十色的透明泡泡,天空,純美而幹淨。

她給我買過裙子和襯衣,但是被媽媽剪壞了,她對我訴說的時候很委屈,我打開那櫃子,竟然真的找到花花綠綠的碎片,我頓時覺得媽媽很壞,我坐在地上一個人哭,替那個,叫小梅的女人哭。房間空蕩蕩的,他們工作真忙,隻有窗台上的洋娃娃,和玻璃櫥櫃裏的芭比公主看著我,安靜,微笑地看著我。

我寂寞而雪白的童年。

我開始莫名地同情那個女人,並有細微的懊悔。如果不是奶奶狠狠地對我媽說:“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那女人那些糾纏不休的,打給我媽的惡狠狠的詛咒電話。我想,我不會那麼恨她。恨,有時可以蝕骨。

我收攏了雙腿,將它們環抱在胸前,縮成球狀安靜地坐著,我知道以我現在的姿勢,裙子早就弄髒了,底褲恐怕也露出來了,但是誰在乎呢,我還不夠狼狽嗎?這樣的黑夜,誰也看不見我,黑夜,多麼包容,容得下一切,如果在這樣的黑夜裏遇見那個女人,在看不見彼此的尺度,也許我們還可以像多年以前一樣,幹淨而明媚的微笑,說來也諷刺,那時我叫她姐姐,而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了阿姨?

相比較起來,陽光,殘酷的可怕。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收到宋子飛的短信,打開來,有幾個字:“明天我去北京。”

我猶豫了一下,竟然發了一條頗為曖昧的信息:“討厭你。”哈,說出這樣的小女生的話讓我自己也嚇了一跳。但是黑夜那麼包容,放縱一下,誰在乎呢,何必一直那麼隱忍。

他說:“討厭我什麼?”

我說:“不知道。你去北京幹什麼?”

他說:“去玩。”

我說:“什麼時候回來?”

他說:“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他英俊的麵龐,情不自禁,在嘴角綻放一個笑容。幾條短信,似乎,把距離拉近了。但我,仍無法原諒他今天的狂妄與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