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帕特羅和她提及有一個姑娘找到他,自稱是從地球而來時,她著實驚了一跳。
仔細一查,才發現了這令人啼笑皆非的孽緣。
“我生與否,有何裨益?”那姑娘的手仿佛有著魔力,即使致命的劇毒已經侵入心肺,楊卿玨居然還有力氣開口。
“與你有緣的姑娘,已然故去。”
楊卿玨看見她笑了。
“我,實名黎音。”那姑娘的指尖一挑,有什麼東西便從楊卿玨的身體裏脫出。
楊卿玨看清了最開始的那四個字,便知道這是何物。
“半生孽緣,情深不壽。”
這是楊卿玨此生的判詞。
休懿大陸,寧國,安定末年,大祭司請神。
所請來的雙神裏,有人自稱黎音。
休懿大陸的人,一生,見到神的次數寥寥無幾。
此次,楊卿玨便見到了,一個不是神的神女。
“但既然你們尊我為神,我便降下神諭。”那姑娘如此說著,手中憑空出現一張符紙。
她折了幾折,以紙為筆,緩緩點上了那判詞。
“半生孽緣,情深不改,壽比南山。”
“所謂緣,可為孽緣,可作姻緣。”她攤開符紙,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愈”。
“我許你壽比南山,自然知曉你情緣不斷。”
她手腕下翻,紙麵觸及了楊卿玨。
楊卿玨,仿佛再次看見了葉沁竹。
一身篳路藍縷,手裏持著一長一短雙劍,腰間係著竹笛一支。
她站在烽火戰地中,腳下是累累白骨。
那是葉沁竹,但那是楊卿玨從未見過的葉沁竹。
無悲無喜,無笑無怒,她孑然一身,飄蕩在鮮血飛濺的亂世中。
隻有在殺死一人時,她臉上的表情才會有一絲鬆動。
那的確是葉沁竹,一樣的容貌,一樣的武器。
但那也不是葉沁竹。她的舉手投足,都令楊卿玨感到分外陌生。
短短一瞬之間,楊卿玨就仿佛看著那個葉沁竹度過了一生。
他看著她如行屍走肉般走在疆場,迎上紛至遝來的敵軍,把一把把長劍用得卷曲。
他看著她走進北地,獨自一人麵對千軍萬馬,殺得天昏地暗。
他看著她離開淪陷的城池,走入山林,坐在懸崖之上,望著滿目瘡痍的山河。
他看著她心死,青絲變白,最終身死。
即使她滿頭白發,但那個葉沁竹死時,年不過十七。
楊卿玨想去觸碰在石洞中安靜的少女,但他的手剛要接觸那冰涼的肌膚,便穿了過去。
那個葉沁竹還睜著眼,端端盤腿坐在冰涼的地上,一雙已無感情的眼睛逐漸渙散,最終失焦。
那唯一彰顯生命特征的胸膛,也停止了起伏。
楊卿玨把她虛虛抱在懷裏。
少女死時,所有的幻境全部破碎,連帶著曾站在他身前的姑娘,亦消失無蹤。
他躺在雨中,抬起手。
胸口的毒素被清,周身的疼痛消失,連他的十指,都能自如地彎曲。
安定末年,安軍南下,祭司請神,天地色變。
這一切,便是如做夢一般,晃眼即過。
就連葉沁竹,也覺得自己恍若經過了大夢一場。
當她的血肉灑在城西時,她的所有記憶都如同走馬燈般清晰了起來。
她前世的記憶,她今生的記憶。
那個遇事要強不服輸,在大學期間登高望遠,最終命喪山崖的人,叫葉沁竹。
那個癡癡傻傻十四年,一朝回魂於葉家靈堂,從此立於寧國的人,叫葉沁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