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暉望著她，忽然間覺得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這般的信心十足，這般的傲然，仿佛這天地萬物都在腳下，任她運籌帷幄。
可這般自信的人，最後死於自信。
“我……拿什麼相信你呢？”爾暉低低的呢喃。
說這話的時候，他仿佛有些氣餒，說不出是怎麼回事，隱隱夾雜著難掩的悲傷。
慕九卿微微仲怔，心想他約莫是想起了鮫主吧？鮫主死得這麼慘，他身為鮫主的隨扈，的確有難以紓解的愧疚在心。這些年每每想起，除了對丞相府的恨，更多的是恨他自己的無能吧？！
“用九尾狐族起誓，如何？”慕九卿掌心燃起冥火。
“這便是冥火？”爾暉望著她，“無常，她是不是……”
“不是！”黑嚴一口回絕。
爾暉蹙眉，“哼，果真是！比起你弟弟，你太不會說謊，雖然一張臉永遠都沒有表情，可你……騙不了任何人。她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吧！雖然在那個人身上，也有冥火和鮫血的痕跡，但是……太刻意反而不是真。”
“鮫族最好安分守己，冥府雖然不如以前了，但隻要有我在，就不會任你妄為！”黑嚴手握大鐮刀，“雖然白有些偏激，但我知道他若是知道，必定會傾盡全力。你也說過，他比我聰明，你未必能鬥得過他！”
“放心，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必定不會再動她。”爾暉緩步朝著水塘走去，“慕九卿，一言為定！”
藍色的魄徐徐飛落在慕九卿的掌心，這是她母親最後一縷魄。
“我……還能為母親做點什麼呢？”慕九卿望著黑嚴。
黑嚴轉身往前走，良久才頓住腳步回頭望她，“送她一程！”
慕九卿的淚瞬時掉落，她其實早就該明白，宿命的轉輪從不會因為一人之力而有所改變。你改變的隻是外表，內裏的實質始終都沒改變過。
掌心裏的魄已經十分虛弱，便如同黑嚴所說，已經來不及了。
恨嗎？
恨，殺母之仇如何能不恨？
可終是欠了的，偷來的東西，到底是要還的。血債血償，慣來如此。
“娘！”慕九卿撲通跪地，雙手捧著掌心裏的魄，淚如雨下，“娘！”
她聲聲喊著娘，但是這一縷魄，終將散去。
“交給我吧！”黑嚴攤開掌心，“我送她去輪回。”
“還能輪回嗎？”慕九卿慌忙拭淚，“還能有轉生嗎？”
“你希望嗎？”黑嚴問。
慕九卿連連點頭，“我希望母親來生能平淡過活，不需要榮華富貴，她此生已經享盡榮華，卻沒有半分喜悅之色。平平淡淡才是真，有個可以疼她的男人，不需要草心的孩子，比什麼都強！”
黑嚴掌心握起，“我隻能說，試一試，她的魄已經虛弱得經不起輪回了。”
“那便試試吧！”慕九卿哽咽，“總好過……灰飛煙滅吧！”
“回去之後，相爺夫人咽下最後一口氣吧！”黑嚴音色沉沉，“這不管對誰都有好處，否則時日長久她會真的變成行屍，到了那日便會六親不認，禍害人間！”
慕九卿連連點頭，“我這就去！”
沒走兩步，慕九卿又頓住腳步，望著站在原地的黑嚴，“你弟弟和你一模一樣對吧？他也在找我，是要我死還是要我活呢？”
“如果要你死呢？”黑嚴問。
“那我就不客氣了！”慕九卿拂袖而去。
黑嚴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可你知道嗎？唯有你死了，才能重回你原來的位置。可是……你會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你所珍惜的一切。我知道，那並非你所願！”
幽幽長歎，這天命什麼時候能改呢？曆經數萬年之久，還是逃不開這場劫數！
“小姐？”紫苑紅著眼眶，“夫人她真的……”
“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了娘不對勁，可是……”慕九卿身子輕顫，她走得很快，似乎是在發泄，要將這無法承受之重都散在這夜風裏。可風吹得太冷，如刀子一般刮在臉上，疼得人淚流滿麵。
慕九卿忽然頓住腳步，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可是我總覺得，隻要不去麵對就不會有那麼一天。”她淚如雨下，“我以為自欺欺人，能讓娘好受一些，也讓自己好過些。可是紫苑，現在……我連自欺的機會都沒有了！”
“小姐！”紫苑捂著嘴，不敢哭出聲。
慕九卿擦著淚，可是這眼淚就像打開了閘口一般，怎麼都收不住，“紫苑，我沒有娘了……娘沒了！”
下一刻，她赫然蹲在地上，如同孩提般放聲大哭。哭聲哀戚，悲慟不止。
她，變成了沒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