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闖進來的人,正是妝娘。
原本她特意做了一盅燕窩粥,想著這幾日鬼王大人批閱文書甚是辛苦,端過來補補身體,可是剛進門,就看到方才的一幕,手裏的燕窩一個不穩,滾落到地上。
趙小初有點怕妝娘,掙紮著要下來。令鐸抱著她不讓她動,一邊皺起眉問妝娘:“怎麼不敲門。”
妝娘低著頭站在門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閃著淚光,委屈巴巴的小模樣。趙小初費力地扭過脖子去看,心裏感歎道:“我見猶憐啊我見猶憐。令鐸你屋子裏有這樣一個美人還來勾搭我,真是太不厚道了!”
妝娘自然不知道趙小初心裏在想什麼,看見她依偎在令鐸的懷裏怒火就蹭蹭蹭往上漲,表麵上還得裝出一副賢淑模樣:“奴婢給趙姑娘燉了燕窩粥,想著趙姑娘身上有傷,喝了好得快些,結果發現趙姑娘不在屋子裏,於是想著,也許在您這,可誰知道……誰知……”後半句說不下去了,令鐸擺擺手。
“這樣的話,再煮一碗就是了。下去吧。”
妝娘委屈巴巴應了是,委屈巴巴收拾好灑落的粥,剛準備轉身走,令鐸又喊住她:“妝娘!”
“奴婢在。”
“記得加點紅棗。”
趙小初發誓,那一刻如果目光可以具象化,那麼自己一定已經變成了一棵仙人掌,她無奈,心說令鐸你自己心裏真的沒點什麼數麼?你真是害慘了老娘!
不過顯然,令鐸對兩個女人之間的眼神交流毫不知情,他揉揉趙小初柔軟的頭發,終於肯放她下來,說:“我真的要看文書了,要不然看不完了,一會你乖乖把粥喝了,我晚點籌備我們的婚事。”
銀色麵具閃閃發光,嘴角有一抹笑,像是終於吃到了糖的小孩子。
趙小初聳聳肩,一個人回去了。
陽光很是明媚,晃得整個檀華居都仿佛金燦燦的,晃得趙小初的頭有些微微疼痛。
誰都不知道她在乎,就連令鐸都不知道,她對雙菱鎮,有多在乎,在乎到午夜夢回的時候,一張張血淋淋的臉在她眼前嘶吼著,厲鬼索命一般。她活過了那一場屠殺,卻在夢裏死了一次又一次。
甚至有的時候,她還能看見鬼。幻覺作祟,日複一日折磨著她脆弱的神經,趙小初深切地認識到,此仇不報,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安生。
顯然,令鐸格外的有效率。
屋內的燭火忽明忽暗,窗戶沒有關,窗外橫斜的枝椏在素白的屏風上投下一片鬼影曈曈,耳畔是一個女子嬌俏的笑聲,似乎是在輕輕地呼喚,聲音縹緲而空靈:“過來啊,你看看我……”
眼前一片裙角晃動,仿佛近在眼前,趙小初本能地伸手,隻看到陰風驟起壓滅了燭火,一張被月光映得慘白的臉在離她鼻尖一寸遠的地方正對著她,眼眶裏是仿佛深淵一般的漆黑,滿目的漆黑。
女鬼盯著她的臉,發出尖利的笑聲:“咯咯咯咯咯咯咯……”綿延不絕地刺激著她的耳膜。
趙小初渾身的汗毛炸起,猛地跳起來,發現是一個夢境。她驚魂未定地端坐在床上,纖長的十指緊緊抓著膝蓋處的衣裙,華麗奪目的鴛鴦錦被揪成了一小團,牢牢攥在手裏,兩隻繡花鞋不住地磨蹭著,可見心裏的緊張。
鴛鴦錦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嫁衣,趙小初情竇初開也不是沒幻想過,可是當日的幻想與現實中的自己身邊,終究不是同一個人,一夜之間,一切都換了模樣。
趙小初評價令鐸:卑劣。要不是滅門之恨背在身上,趙小初才不會選擇嫁給令鐸,這樣趁火打劫乘人之危,不是卑劣又是什麼?思來想去,覺得這個評價甚是中肯。
雕花門打開,腳步聲緩緩逼近,趙小初緊張得手心一層汗,卻再也沒有了當時主動親吻令鐸的勇氣。
骨子裏,她還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她聽到令鐸溫潤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