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胡老太太在心裏罵大兒子的時候,有人敲了幾下小房的門。
“誰啊!?”胡嬌兒最恨自己吃小灶的時候被人打擾,尖著嗓子問道。
“劉家屯來人了,帶著吃的來看親家了。”回答的是胡禮,大概是老丈人帶了珍貴的糧食的緣故,他說話的底氣也比平時要足幾分。
“沒見過吃的呀,猴急狗急的!!”胡嬌兒嘴上抱怨著,手上卻是快速將吃剩的餅子塞到床頭的小簸箕下藏好,扶著胡老太太出了小房。
來人是劉氏的父親,長得高高大大,一張紫紅色臉膛,外人都叫他劉老四。
劉老四閑著的時候偶爾去山裏走一遭,算是半個獵戶。在靠山吃山靠土吃土的當下,多一門手藝的人就比其他人多著些辦法,生活也多幾分希望與轉機。
前幾天劉老四在山裏用套子捉了幾隻活獐子,皮肉都賣了個好價錢,換回不少糧食。劉老四心疼在胡家的女兒,大老遠誠誠心心地挑了些糧食來胡家,為的就是減少胡家的抱怨,讓女兒的日子好過些。
胡老太太瞟了一眼劉老四的籮筐,估摸出這些東西分量不輕,麵上方才帶了點似有似無的笑容。
在她看來,劉氏讓她的三兒子絕了後,是胡家不能饒恕的罪人,即便劉老四帶著糧食過來也不用給他好臉色;可是呢,她錢多兒是頂仁義的人,親家大老遠來看她,她不能不表示歡迎。
劉氏在胡家一向是最沒有地位的人之一,今天情況特殊,她微紅著臉站在父親身後,說話的聲音也比平常歡快一些。
劉老四一邊和胡老太太聊著天,一邊不住地拿眼睛看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們,看到她們這風吹的倒的模樣後,他的心裏發苦,眼圈發紅。
巢裏餓死不吱吱的鳥啊!
劉老四看得分明,自己帶來的糧食女兒怕是吃不了多少。這一大家子都是豺狼虎豹,劉氏卻是個鋸了嘴的悶葫蘆,不被啃一口都算不錯。
趁著人不注意,劉老四往劉氏手裏塞了一包東西,低聲道:“是茶茶麵,收著慢慢吃。”
茶茶麵是白鶴原上的一種特產,看著灰撲撲不起眼,實際上富含營養又耐吃,裏麵摻雜了許多滋補的油料與調和,無論怎麼烹調都香得很,切一小塊可以煮一大鍋麵湯出來。
劉老四慈父心腸,知道劉氏不便用公中的鍋灶開小灶,茶茶麵的話很適合,餓了揪一小團塞嘴裏就行。
二房和三房名義上共用一個炕房,實際上二房早就想法子把中間隔開得分明,簾子一拉誰也看不到誰在做什麼,雖不能大張旗鼓地開火,吃點茶茶麵還是可以的。
劉氏低低地哎了一聲,飛快地抹去眼淚。
是她沒用,出了嫁還讓老父親擔心!
東扯西拉了一陣子後,劉老四起身告辭,無論胡老太太怎麼虛情假意地留,都堅決不肯吃客飯,說是家裏忙。
劉老四前腳剛走,後腳胡老太太就提著籮筐進了廚房,沒一會兒就聽到了炒鍋的聲音,原來是在做炒米。
炒米是農家必備的東西,可以和紅糖水泡著吃,也可以和香油與醬混著吃,無論怎麼吃都有一種糧食的噴香,很是開胃,也非常方便。炒米在平時算不上珍貴,在災年那可是稀罕玩意!
眾人親眼看著劉老四挑來了兩袋子老米,做成炒米得有一瓦缸,他們本以為家裏的孩子們都可以吃上點炒米,沒想到晚上碗裏的還是糊糊,頓時個個都垮下臉來,氣氛變得極其壓抑沉默。
胡嬌兒一邊坐在炕桌上吸糊糊,一邊時不時把手伸進荷包掏出點什麼東西送進嘴裏,嚼得嘎嘣嘎嘣的,那響聲和香氣刺激著每個人的心。
劉氏捧著碗,心裏苦澀得幾乎要喝不下。要不是懷裏那包茶茶麵,恐怕她就要當著人的麵哭出來。
明明是她娘家帶來的吃食,憑什麼她們一口都吃不上?
回到房裏後,劉氏拉上簾子,從懷裏掏出茶茶麵用手揪了兩小團給女兒們吃:“慢著點嚼,這個瓷實,吞快了容易噎著。”
揪完後她立馬用一塊幹淨的布把剩下的茶茶麵包了起來,藏在炕洞下麵一個隱蔽的簍子裏,心裏還默默計算著這些麵夠吃多久。
胡花兒和胡葉兒細細地嚼著茶茶麵,用牙齒一點點慢慢地磨那團子噴香的東西,臉上和眼睛裏都要綻放出光來,真香!
“娘,不給三姐他們拿點嗎?”胡葉兒忽然想到了什麼,一邊嚼一邊問。
“拿什麼拿!”劉氏瞬間變色:“她們有的是吃的,稀罕你這點東西?爹娘餓著肚子給你吃的你不記,外人拿點殘渣打發你就是天大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