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葫蘆莊上任何其他家的老太太,知道自家收獲了這麼多糧食,第一想著的肯定是好好的做幾頓幹的犒勞全家,可胡老太太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的腦袋裏就隻有兩件事。
頭一個,大女兒家那袋子玉米麵肯定吃得差不多了,杜家人好吃懶做沒一個認真種地的,明年肯定又揭不開鍋,得留一部分接濟他們,順便再多替大女兒爭取些好處;
再有,縣裏現在糧貴物賤,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兒替小女兒攢些東西,將來出嫁也體麵些。
胡嬌兒的嫁妝一直是胡老太太的心頭大事,普通莊戶人家嫁女兒也不過是幾床被褥幾件衣服了事,胡老太太才不肯隻籌備這麼點兒東西。在她的心裏,胡嬌兒是要嫁好人家的,嫁妝寒酸了怎麼行?至少也得和縣城裏的閨女一樣,幾抬幾抬的嫁妝,全套的桌椅家什活,大紅緞子紅綢子……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令人尷尬的,無論胡老太太怎麼樣竭力省下錢來,都離她計劃中的嫁妝差得太遠。胡萊換胭脂水粉的事情給了她靈感,計劃自己過幾天獨自去縣裏一趟,好好估價賣糧,務必要給胡嬌兒攢下好東西來。
然而胡老太太打錯了如意算盤。
幾天後,她找了個由頭偷偷溜去了縣裏,轉悠了幾乎一整天,腿也跑折了,嗓子也說啞了,還險些被人當瘋子給戳到街上去,最後得到的結果卻令她失望無比。
這次小有收獲的並不止胡家一家,靠近水源的地皮基本都收成不錯,再加上沈天霸主持的一係列水利工事,旱災的不利影響被降低了許多,糧食的價格回落好些,即便是普通人家也勉強能買得起一些糙糧摻著吃,不用一直吃三合麵了。
另外胡老太太還了解到,即便是糧食最珍貴的那段時期,也遠遠沒到她心目中的期望價——胡老太太還指望用兩斤地瓜換十匹尺頭和一堆值錢玩意呢,被掌櫃的和小夥計嘲笑得老臉通紅滴血。
胡老太太的野心徹底灰敗,發展到這一步她都不肯承認胡萊的仁義大方,自己貼錢給她們買好的;反而感慨胡萊的運道好,碰上了時候,怎麼她就沒碰到呢!
屋漏偏逢連夜雨,因為氣溫降低等因素,沈家的水利工地暫時停了下來,胡家的大人們隻能回家吃午飯和晚飯,這對於胡老太太來說又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胡老太太的心情不快和滿臉陰雲並沒有影響到胡家其他人,糊糊裏麵加入了富含澱粉的地瓜,比往常美味粘稠了不少,大家一邊吃著糊糊,一邊談論著今年的收獲,語氣中都充滿了隱隱的希望。
“隔壁莊的太叔看過天兒了,說是起了毛腳雲,明年準能下雨。”胡義笑著說。
“那敢情好,隻要能下雨,什麼都不愁了。”胡禮點點頭。
“那可不是?兩年沒下雨了咱們都能熬過來,老天不絕人活路啊……”
胡萊照例沒有帶胡桃去外頭和眾人搶糊糊,除了胡桃被嬌慣了嘴吃不下那種東西以外,更因為今天是放假日,胡碩回來了。
胡碩在周家的日子過得太好,好到他都有些不安起來,一回到這邊就拚命找事情做。
原先胡碩在胡家的時候被胡嬌兒當奴隸小廝使喚,一整天腿就不得個閑,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是浮腫的,吃的不好還要挨罵,整天提心吊膽;去了周家後,不僅周秀才夫婦倆把他當親孫子看待,吃喝消消停停無拘無束,就是家事也做得極其有限——周家人口簡單,又是頂省事兒不愛麻煩人的老人,他每天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處理好所有的事,整個人站在那裏有點像個靦腆的嬰童,手和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周秀才教他讀書認字,盡管沒有明著說,言語態度裏已是把他當成將來要成大事的人,那份兒尊重讓胡碩太受寵若驚,反而生出幾分羞澀來。胡萊可憐他遠離姐妹在外讀書,吃穿用度都十二分地加疼他,清水綿這種貴重東西都給他絮上了!就連小妹都把自己的糖塊兒攢下來給他,好像他才是家裏的老幺,理應得到所有的關注和寵愛。
“大姐,我就是個勞碌命,享不得福。”胡碩自嘲道:“你看我平常在家裏忙慣了,去了先生家沒得忙,心裏頭總有些空落落的。”
胡萊紅了眼圈,一把將胡碩摟進懷裏:“這是爹娘死早了,你沒享過什麼福,等以後就好了。”
胡碩點點頭,一把將胡桃也樓進懷裏,笑嘻嘻地道:“我就指望著小妹呐!她是大福星,福氣多得漫出來撒給我點兒,就夠我用一輩子了!”
胡萊笑了,伸出手把胡桃也圈入懷中,姐弟仨都笑了起來。
“大姐,我有個想法。”胡碩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今年咱們不要在胡家過年了,去賽大娘那裏去吧!”
胡萊一愣,隨即點點頭,問道:“也不是不可以,你怎麼想到的?”
“胡家不缺咱們仨,先生還有師娘陪著,聽說過年的時候他外甥一家也要過來,隻有賽大娘無親無故無兒無女的,一個人過著實淒涼。”胡碩嘿嘿一笑:“還有一點,賽大娘的手藝實在是高,咱們帶了好吃的過去讓她做,那才叫過年呐!”
胡萊刮了刮胡碩的鼻尖:“我說呢,你就是饞蟲犯了,還沒入冬就惦記上過年的事兒。這個我沒什麼意見,就怕沈家堡那邊也來請。”
“不妨礙,郭爺就算來請咱們肯定也是初三過後了,咱們提前和郭爺打好招呼,借著這個由頭年三十上午到大娘那裏去不好麼?奶奶肯定不會留咱們,她還指望著咱們從沈家堡裏帶東西回來呢!小妹,你說呐?”
“好!”胡桃一百個讚成,別的不說,賽金花的廚藝真的太厲害了,雞鴨魚肉給她才叫物盡其用,給胡老太太那就是糟蹋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