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氣得暴跳如雷,可高氏是什麼人?見過大場麵,拿捏過花街的伎門子,逃過戰亂,胡嬌兒這種把蠢字明晃晃寫在臉上的人她還真不放在眼裏。
高氏笑得很是慈愛:“老姑你愛吃,就多吃點兒吧!我給你再夾些別的菜?”
“要你假好心,我沒長手?”胡嬌兒冷冷哼了一聲,心底卻還是有些發毛的。
不為別的,這個四嫂的笑容實在是太可怕了,像一條毒蛇一樣麻嗖嗖的,胡嬌兒不禁打了個寒磣。
趁著胡嬌兒發愣的空隙,高氏眼疾手快地夾了幾塊炸酥肉放在自己孩子碗裏,當然她也沒忘記胡信,趁亂也給他夾了幾筷子燉菜,兩人情投意合地互看了一眼,把王氏惡心得險些連丸子都給吐出來。
“老四這回是虧了!”
做工的時候,王氏忽然沒頭沒腦地對自己男人胡義道。
“咋?”
“你看高氏那狐媚子模樣,原先做寡婦的時候肯定也不三不四的,勾搭的野漢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王氏湊到胡義耳邊小聲道:“你今兒是沒看到,她給老四夾菜那做派,哪裏有半點子良家婦女的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窯子裏的紅姐兒呢。”
胡義搖搖頭:“你管她做什麼,老四喜歡就行了。”
“她要是個不老成的,在外麵做下事情來,將來丟的不是咱們老胡家的臉?咱們芽兒說人家不也要被她禍害到了?”王氏振振有詞:“誰知道老四是不是她救的呢?即便是她救的,誰知道她安著什麼心呐!”
“算了算了,咱們過自己的日子,少纏這些雜七雜八的。”胡義向來怕麻煩:“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老四都娶進門了,爹娘不吭聲,還有我們什麼說處。”
王氏哼了一聲,冷冷地看向遠處和胡信你儂我儂的高氏,目光氣憤之餘又帶著些隱隱的嫉妒。
因為胡信的緣故,胡萊給草棚子那邊送東西的頻率和質量都提升了不少,然而這些東西最後大部分還是落到了胡老太太手裏,被胡嬌兒一個人受用。
胡信本人不覺得什麼,胡老太太是他親娘,又是管著家用的女主人,嬌兒是他的老妹子,吃兩口好的天經地義,沒什麼好說的。他不但不覺得委屈,還覺得麵上有光:看,我大女兒多記掛我!多能耐!
可高氏就不這麼想了。
明明是四房的孩子送來的東西,難道不應該是她這個做繼母的保管?怎麼就生生跳過她了呢,當她是死的?
氣憤歸氣憤,高氏非常理智地選擇了忍氣吞聲,並沒有公然撕破臉和胡老太太對掐。一是胡老太太占著婆母的身份,胡信又是個一味孝順的人,這個時候翻臉除了自取其辱以外並沒有什麼作用。
二是她新來乍到,根基不穩,家裏許多門道還沒摸清楚,貿然行動的話百害而無一利,她又不是胡嬌兒那種隻看得到眼前的蠢貨,當然能隱忍下來,麵上還做得十分到位,對胡老太太和胡嬌兒殷勤備至,早晚恭請。
胡老太太是一個眼睛毒辣的人,自然知道高氏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然而高氏伺候城裏婆母那一套她還是很受用的。
何氏早就被磋磨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鄉下婦人,吐痰打呼吃飯不抹嘴樣樣熟練,對胡老太太也是滾刀肉一般的沒臉沒皮,頗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胡老太太並不怕她,可也不願意親近她,何氏有著和王氏一樣的憊賴,卻沒有王氏一半兒的肯幹麻利,看她一眼都嫌棄。
可高氏這個人不一樣,她是享過福的人,卻也頗能吃苦。無論白天再怎麼勞累,回到草棚子裏的時候她總會把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的,無論是給胡老太太倒茶還是伺候煙袋子,她都自有一套城裏的規矩和風範,讓胡老太太即便還是坐在草棚子裏,卻有一種窩在深宅大院的錯覺。
胡老太太在草棚子裏吃喝不愁,缺的是精神上的享受,高氏這一手恰好撓到了她的癢處。無論背地裏如何對胡嬌兒說高氏這個人油滑不簡單,習慣了高氏畢恭畢敬的服侍後,胡老太太看到高氏時也不禁點點頭,產生一股大戶人家老太太的傲然之氣。
這麼一來,盡管胡老太太對高氏還是有著十二分的戒心,表麵上她對高氏還算是好的,有一種對待新人的客氣。真要說起來,胡老太太對哪個兒媳婦都不可能沒有戒心,高氏這樣已經算是得寵了。
在高氏的眼裏,胡老太太不過是個眼皮子淺又愛麵子的死老太婆罷了,而胡嬌兒就是一頭十足的野豬,不值得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