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回了胡家後,胡老太太一疊聲地問她事情怎麼樣了,劉氏結結巴巴道:“成,成了。”
“那就好。”胡老太太揚了揚眉毛:“那老二家的事情呢,說成了嗎?”
劉氏低下頭,搖搖頭:“沒成。”
胡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磕了磕煙袋:“我料也不成!她和那幾個的關係比起你那是要差遠了,能輪得到她這麼好的事兒嗎?工錢是怎麼說的,你和他們這麼要好,怕是少不了吧?”
劉氏鼓起勇氣抬頭道:“一天三十文,早飯前去,吃完晚飯回來。”
“什麼,才三十文?!”胡老太太驟然睜大了眼睛,嘿嘿冷笑道:“他們這是喪了良心呀!家裏房子田地都有,發著大財,才給自家嫡親的嬸子三十文?!說出去要被戳穿脊梁骨呀這是!”
劉氏聽著相當別扭,皺了皺眉道:“他們又不是咱們家的孩子……”
胡老太太頓了一頓,聲色俱厲道:“你怎麼說話的,咱們胡家嫡親的娃娃,老話還說打斷骨頭連著筋呢!他們怎麼就不是咱們家的孩子了?不就是除個族譜嗎,那都是不當數的!”
這麼無恥的話讓劉氏也不禁有了氣,她不敢對胡老太太甩臉色,然而這些時她也練出來了,知道怎麼樣給對方一個軟釘子吃:“娘說得對,他們太喪良心了,我不去了。”
胡老太太的鼻子哼了哼,轉了相當長一個彎兒:“去還是要去的,如今咱們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你再不出去弄兩個貼補點兒,他們就要一頭栽倒在地裏了!可憐的老三,這會兒正是農忙時候,他連口幹的都吃不上,恁大的骨頭架子也餓飄了。你說那作坊包飯?他們家不餓人,你想辦法把自己那一份省下來,喂飽你那兩個丫頭片子,省下來的不就能拿給你男人吃飽了嗎?”
劉氏的嘴角無聲地抽動了幾下:“是,娘說的我知道了。”
夜裏,趁二房人熟睡後,劉氏低低地把見到六丫頭的事情和丈夫女兒們說了,胡禮與花兒葉兒都高興得不知道怎麼是好,尤其是胡禮,不住地拿大手抹臉上的淚水:“她大娘是活菩薩!咱們以後可得好好孝敬她。”
劉氏歎了口氣,笑道:“大娘這還是不沾幹係的外人,對咱們就這樣仁義厚道,你那嫡親的娘卻恨不得勒掯死你!你是不知道她今兒說的話,原來她也還知道眼下是農忙,你虧著身子缺著嘴,那為什麼平時還一個勁兒的不給你盛滿飯,盡喂她那個胖閨女去了?聽見我要去作坊做工,頭一個想著的就是讓我餓著肚子給女兒們吃,好讓你吃飽了,等秋收的時候多得些糧食再喂別人!”
胡禮咧咧嘴,想說點什麼半天說不出來,隻得苦笑道:“唉……誰讓她是我親娘呢。”
劉氏苦澀不已:“別光知道誰是你親娘,也要記得哪些是你親姑娘!你看看花兒和葉兒,都瘦成什麼樣了。”
胡禮愧疚地摸了摸兩個女兒的腦袋,說:“是爹沒用,叫你們受苦了。”
花兒搖搖頭,細聲細氣地說:“爹,你說的什麼話!娘,你不用把你那份給我,給葉兒吃就行了,我在地裏能尋到的吃食多,葉兒在家都摸不到什麼。”
葉兒忙道:“我不要,給姐姐吃,姐姐在地裏受累,我在家不費什麼力氣,餓的慢。”
看到兩個女兒這樣謙讓懂事,胡禮和劉氏欣慰地笑了。劉氏抱住女兒們,笑道:“你們別對外頭說,大娘偷偷地給我留了一半工錢呢!等發了錢,我多多地買幾斤雜麵做成團子,到時候咱們都能吃飽!”
胡花兒和胡葉兒的眼神頓時亮了,開心地幾乎要從炕上蹦跳起來,隻是害怕驚醒隔間對麵的二房才強忍沒動。
次日,劉氏起了一個大早,梳洗過後便匆匆趕到了作坊處。
縣裏的大酒缸暫時還沒開起來,故而賽金花一開始並沒有雇太多人,隻揀麻利幹淨的包括劉氏在內隻挑了四個,作坊有半個尋常家宅那麼大,灶台桌椅都齊備,看著很整潔清淨。
作坊和窩棚是相鄰的,挨著小坡腳,都拿竹籬笆圍了一圈,據說以後還要做牆。窩棚那邊擠擠簇簇有百來隻鴨子,嘎嘎叫的且是熱鬧,圍上是怕有人偷鴨子,至於作坊這邊則是講究個幹淨有序,除了女工不讓人隨便串過來,也少了許多隱形的麻煩。
做主人家的都有規矩,新工上門,頭一頓早飯自然要吃得飽飽的,豐盛又實惠。賽金花知道這些女人家裏都很困難,在白粥小菜和點心之餘,額外準備了一大簸箕雜糧饅頭和大餅,慷慨地叫她們裝起來帶回家去,把四個女人都感動得眼淚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