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裏再怎樣恨胡信的愚蠢與糊塗,他帶著兩個孩子在宅子門口一直跪著,多少還是有些引人背後說話的,胡萊不能坐之不理。
人就是這樣,總是同情表麵上的弱者,不管胡萊他們原先吃了多少苦,如今他們家這樣發達,當年受的委屈也就被衝淡了。反之,胡信如今這樣可憐兮兮地帶著金童玉童給他們下跪,哪怕是高氏有錯在先想要放火燒他們的鋪子,圍觀的人也還會同情胡信,而不是胡萊他們。人嘛,總是有些仇富的。
為了以防萬一,胡萊姐弟仨帶著管家和幾個健壯些的家人開了門,一眼就看到滿臉絕望的胡信在那長跪不起,旁邊則跪著哭啼啼的玉童和一臉憤恨的金童。
“三丫頭,我……”胡信聽到開門聲後欣喜若狂,慌忙抬起頭來看,沒想到胡萊的陣勢這樣大,他接下來的話全部吞進了肚子裏,身子也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胡萊如今在外麵走動應酬,她代表著自家鋪子的臉麵,當然不能穿太差了。此刻的胡萊穿著一身綾羅,發髻也在後束起,耳朵上帶著金子做的墜兒,看起來十分英麗富貴;胡碩雖然穿著的是普通的藍袍,可那一身讀書人的氣質就讓人無法忽視,胡桃就不說了,她本來就是家裏人的心肝寶貝,身上穿的用的全是好的,脖子上還帶著一個金子與珍珠打造的平安鎖,衣服的緞子花樣,發髻上插的紗花,無不看的玉童眼花繚亂,金童嫉恨無比。
看著這樣貴氣逼人的三個孩子,胡信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全都不知道忘到哪裏去了,隻是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曾經的兒女。
“你在這裏跪著是想做什麼?”胡萊冷冷道:“高氏意圖縱火燒我們家的鋪子,罪不可恕!哪怕你把地跪穿了也無濟於事。”
“你個賤人,壞種……”金童還沒罵完,就被胡信慌忙死死捂住了嘴,不斷磕頭道歉:“三丫頭,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姨她會動了這種糊塗心思,我要是知道一定攔著她,你們心腸最好……”
“姨?胡老四你不要亂說話,你家那個惡毒的婆娘是誰的姨?”胡碩挑了挑眉毛,語氣還是帶笑的,然而那話卻讓胡信不寒而栗:“依我說,你們還是早點去縣裏打點打點的好,想清楚怎麼交代罪狀,興許還能少受些苦。要是繼續在門口歪纏,妨礙我們家進出往來,我立即寫了狀子去縣裏衙門告一告,不信他們不來拿鏈子鎖你。”
胡信愣住了,他怎麼都想不到這兩個孩子居然會這樣冷血無情!至於胡桃他就更不指望了,這個孩子不是他帶大的,與他也沒什麼感情,這不,此刻正笑嘻嘻地看熱鬧呢,沒心沒肺的!
複雜的情緒湧上了胡信的心頭,他和高氏不一樣,同樣是做下錯事,高氏隻會把屎盆子都扣在別人頭上,胡信多少還知道反省一下。
在他的記憶裏,小的那個就不說了,兩個大的都是仁義善良的好孩子,一而再再而三慷慨地幫助胡家渡過難關,可是現在為什麼成了這樣?他知道了,這兩個孩子一定是在怨呐!怨他當年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娘把他們逐出家門……
胡信越想越後悔,也越痛苦,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三丫頭,老五,我知道你們恨我,是我不對,我不像個當爹的,我知道錯了啊!我是真的知道錯了,以前的我不是個東西,我活該!隻,隻是,金童和玉童還小,他們不能沒了娘啊!以前的罪我來贖,我做牛做馬償還你們,我……”
胡萊和胡碩冷冷地看著並非做戲的胡信哭泣,盡管表麵上他們連眉毛絲兒都沒動一下,可向來最了解他們的胡桃知道,自己的大姐和二哥動搖了。
胡萊咬緊牙關,握緊了拳頭,直直地看著胡信:“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好好兒的贖什麼罪?你欠我們什麼了嗎?”
“是我錯,我不該慫得不像個男人,不肯去替老五借印子錢!”胡信匍匐在地上,悔恨不已:“我真沒想害死老五,我就是怕,怕這大山壓在身上翻不了身,怕我一個人連累了一大家子啊!我不僅是你們的爹,也是爺奶的兒子,還是金童玉童的爹,你們姨的男人,我做事不能不想想這一大家子人啊!當時你奶對我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家全被盯上那就完了,把你們舍出去,將來我還能幫一把手,給你們一口飯吃……”
胡碩冷笑道:“你們把我們丟到賽大娘宅子門前,還說給我們一口飯吃?連個窩窩頭都沒留下,我看你是嫌我死的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