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雪柔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
“他……是從軍之人?”嶽靈心試探著問。
唐雪柔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驀地一顫,抬起頭來看著嶽靈心,“你怎麼知道?”
嶽靈心的心髒又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沉住氣,緩緩地念道:“暮綰青絲,送君十裏,豈言相思,魂歸故裏。”她一邊念一邊注意著唐雪柔表情的變化。
唐雪柔的臉色刷的一下蒼白如紙,原本大而無神的雙眼陡然聚焦在嶽靈心身上,嘴唇輕輕顫抖著,“你、你怎麼會知道……知道這幾句話?”
唐雪柔的反應讓嶽靈心的心情難以平靜,心跳噗通噗通的,竟是比當事人還要緊張。唐雪柔的眼神,和她的問話,分明表現出這幾句話對她的意義非同一般,而且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在打量唐雪柔的神情——唐雪柔眼角和鼻尖都紅紅的,顯然是剛剛才哭過。
一個人流著淚,將幾句意義非凡的詩寫在紙上,燒給以為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紀的人,這是怎樣的相思和情感?
唐雪柔和秦洛的關係,絕對不一般!
“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唐小姐和這個秦洛是什麼關係?”嶽靈心緊盯著唐雪柔問道。
唐雪柔臉上驀地湧出酸楚的神色,別過臉去,“隻是一個朋友而已。”
“隻是朋友嗎?如果是這樣,也許我們就沒有必要談下去了。”嶽靈心知道唐雪柔沒有說實話,於是用了激將法。
這一激將,唐家的丫鬟卻是先急了,嚷嚷道:“你幹什麼追問秦公子和我家小姐的關係?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小姐,別理他們,我們走!”
唐雪柔拉住丫鬟,目光壓得很低,逡巡了半天,似乎正在做激烈的心理鬥爭,然後她微微鬆了口氣,抬起眼眸來直視著嶽靈心探尋的目光——顯然,嶽靈心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墓碑上的字,是我刻的。”說完,唐雪柔眼圈一紅,好像快要繃不住心中悲痛欲絕的傷感。
嶽靈心和蘇沐漓對視一眼。她果然沒有猜錯,唐雪柔和秦洛,是戀人!
“唐小姐,我不知道你原來……”
成過親?
唐雪柔似乎聽出了嶽靈心的言外之意,搖了搖頭,“我和他並未正式拜堂成親。隻是,與親大哥相識多年,我們早已私定終身,當年他出征之前曾說過,一旦得勝歸來,就會向我爹提親,隻是、隻是……”
隻是,他再也沒有回來。
“我日夜盼望、等待,等回來的卻隻有一副染血的槍骸。他們說,他所在的左翼軍在惡戰中為全軍開道突圍,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唐雪柔再也撐不住,眼淚嘩地湧了出來。
“小姐……”丫鬟心疼地看著自家小姐,緊皺眉頭對嶽靈心他們說,“你們別逼我家小姐了。這件事是她心裏最大的傷處,秦公子已經走了這麼多年了,你們就不要再在小姐的傷口上撒鹽了……”
“不,他沒走!”唐雪柔立馬反駁道。哪怕她剛剛去過他的墳塋,她臉上也還是不信的表情,“當年我才聽到他戰死的消息時,也以為這就是定論,但是他們從未找到他的屍首!除了那副槍骸以外,什麼都沒有,憑什麼說他死了?我不信!”
“小姐,你忘了你答應過老爺什麼了?今天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來祭拜秦公子了,你還提這些做什麼?”丫鬟哀求地看著唐雪柔,似乎是不願小姐再陷在這段往事中,不能自拔。
“你說的左翼軍,是四年前我朝與戎族對抗的時候,嶽家軍的嫡係部隊嗎?”嶽靈心的眼圈也微微一紅,就連心尖兒也跟著顫抖起來。
當年戎族進犯閔朝,作為第一大將,嶽錦添帶兵出征義不容辭。隻是朝廷消極抵抗,意欲主和,嶽家軍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浴血奮戰。那一場仗,打得如此艱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是嶽家軍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嶽錦添明明知道,先帝是想借此一役,削弱嶽家軍的力量,但對於戰事,他從來不曾皺過一次眉頭。那一戰,嶽家軍一度被敵軍合圍包抄,是左翼軍組成了敢死隊,迷惑敵將,吸引敵軍火力,讓大軍得到喘息機會,一舉反擊,突圍成功。
但,左翼軍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戰火將土地燒得焦黑,清理戰場的士兵們,看著抱著旗杆不願倒下的旗手,那已經殘破卻依舊高高飄揚著的“嶽”字大旗,看慣了生死的士兵們,也不禁熱淚縱橫。
嶽靈心穿過遍地焦屍,看著那些已經不辨麵目的士兵們的屍首,嶽家軍上下一心,情同手足,而如今,她的手足屍橫遍野……嶽靈心跪倒在屍堆裏,失聲痛哭。
江玹逸無言地俯下身來,輕輕地抱住她,什麼也沒說。他知道嶽靈心對嶽家軍的感情,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也無法減輕嶽靈心心中的愧疚和傷痛。
那場火,那場廝殺,至今還時時在嶽靈心的腦海中上演,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