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城府極深的嚴汝筠現在到底籌謀什麼事,他不言不語蓄著他這輩子最龐大的陰謀。
他名下的整個組織都不止一次問過,以筠哥的本事為什麼要依附在五爺身邊,即使報恩,這麼多年也都加倍償還了。
章晉也奇怪,嚴汝筠一旦單飛,那是什麼概念,整個省份被黑道掌控的地盤都是他的,那是何等不可一世的風光,嚴汝筠的能力足夠配得起,五爺混了一輩子江湖,到頭來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問宋錚舟,是不是筠哥有把柄在五爺手裏,才不敢自立門戶。
宋錚舟說這世上沒有能握住筠哥把柄的人,否則一定不會活。他想要做的誰也攔不住,他不想做的誰也逼不了。
章晉明白了,嚴汝筠根本不想自立門戶。
秦彪義子的身份曾給了他非常寬闊的路,也給了他極大的限製,所有人都看出他不是池中物,秦彪的天下留不住他,他會有自己的帝國,可他用這麼多年忠心耿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不走。
嚴汝筠手肘支撐住窗邊,睜開有些疲倦的眼睛,樹冠後四個路燈閃爍著其中三個,有一個是壞的,被嚴汝筠用槍子兒崩黑了,那盞燈正對著他臥房的窗,他不能讓它亮著。
他呼出的酒氣驚住了章晉,章晉朝前跨出一步,伸手扶住他,一直將他從車裏扶下來,“筠哥,您這是喝了多少酒,帶去的人這麼不懂事,怎麼不攔著。”
手下保鏢聽到章晉責備,一聲不吭低下頭,他們不是不攔著,是攔不住。
應酬場上的人酒過三巡都他媽跟瘋狗一樣,不喝死一個絕不罷休,嚴汝筠這種人,平時沒誰敢得罪,可上了酒桌無大小,居心叵測的抱成團恨不得把他喝趴下。
喝趴下又能怎樣,他的傲骨誰不知道,就算拿一百個燒得紅紅的烙鐵同時印在他身上,他照樣麵不改色一聲不吭。
當初五爺認他做義子,設置了多少重考驗,每一重都是刀槍火海滾過來,別人聽著都覺得毛骨悚然,他愣是撐了下來,連眉頭都沒皺。
連五爺都說他要是早出生三十年,秦彪這個名字根本不會成功。
他今天所有的風光和高貴,都是應該的。
章晉知道嚴汝筠酒量好,他親眼見識過,一屋子幾十口人,挨個給他敬酒,他來者不拒,喝到最後所有人都趴下了,唯獨他端坐在那裏,指尖夾著一根煙,還是那樣驕矜桀驁。
嚴汝筠酒量牛逼到紅白啤連環炮跟喝水一樣,當初他在酒桌上也不行,隻不過喝了這麼多年練出來了。
要說五爺這麼多年沒倒下,嚴汝筠是頭功。
道上人背地裏議論,秦彪早不行了,他是六七十年代的霸王,現在還用老一套唬人,真混出模樣的強頭龍,根本不怵他,所有人發怵的其實就是他身邊的嚴汝筠。
那才是不動聲色就要人命的煞神。
嚴汝筠脫下西服遞給章晉,他看了眼手腕,已經十一點了,“錚舟還沒從珠海回來。”
“舟哥安排妥當了,順路辦了點私事,明早差不多回。”
“他在珠海有私事。”
章晉臉上有些惋惜,“笙歌的墳墓在珠海。”
嚴汝筠解紐扣的手指微微一滯,章晉說,“舟哥就這點軟肋,不過還好人死了,人要是活著,事兒就大了。其實咱們兄弟都佩服筠哥,在兒女情長上從來不栽跟頭。”
嚴汝筠盯著麵前台階灑下的溶溶月色,“是嗎。”
章晉笑著說這還能有假,“筠哥這麼多年不都自己一個人嗎,我們有時候犯饞還去場子裏過過癮,您正人君子的做派風月裏哪有人不知道,那些姑娘都說要是能陪嚴先生睡一夜,不拿錢倒貼都樂意。”
風月裏的姑娘。
嚴汝筠腦海忽然閃過一具白皙柔軟的身體,很纖細很溫涼,鋪在雪白的綢緞上,黑色的長發猶如瀑布,那張被蓋住的臉,或者明媚笑著,或者沉默睡著。
他低低笑了出來,章晉問他笑什麼,他想了下說,“想到一隻貓。”
章晉沒聽懂,貓?嚴汝筠這輩子最討厭有毛兒的東西,碰一下都不行,怎麼忽然想到一隻貓。
保鏢打開門喊了一聲,保姆不在家,廚房鍋裏放著一碗醒酒湯,章晉端出來遞給嚴汝筠,他坐在沙發上沒接,盯著茶幾上一個黑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