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護士提及顏料,這是作畫用的東西,更加肯定剛才來過的男人是薛止文,我把湯碗端起來幾口喝光,讓林媽接著盛,她很不放心嘟囔這湯真的能喝嗎。

我實在沒想到薛止文煲湯竟然如此美味,這幾日喝清淡的粥實在沒滋味,鹹鹹的湯可真是解饞,大約他也來過兩次,見我次次喝粥覺得我可憐,才會發善心將那雙藝術家的手用來做羹湯。

我自己一個人喝了滿滿一壺,林媽怕我撐著,期間搶了兩次沒有搶走,我兩隻手捧著碗不過癮,幹脆直接用壺往胃口裏灌,我正大快朵頤,忽然門外走廊傳來一陣潦草的腳步聲,直奔著這扇門逼近,我隱約聽見薛榮耀在說話,和他對話的人並不是我熟悉的人,聲音極其陌生,也是名男士。

我立刻放下壺交給林媽收起來,薛榮耀在這時敲了敲門,他推開一條縫隙問我有沒有穿著衣服,是否方便。我讓他進來,他側身進入的同時請進一對中年夫妻,這對夫妻打扮很時髦,我之前在場合上沒有見過,能把他們帶到我的病房探視勢必與薛榮耀關係匪淺,也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我從床上站起身笑著朝他們頷首,那位夫人從先生手裏拎過禮品盒先開口,“聽榮耀說任小姐幾天前剛生產,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麼,隻好挑著滋補的來買,女人月子可要坐好,這是一輩子的大事。”

我掃了一眼禮品盒,上麵都是一些外文標識,“夫人肯耽擱寶貴時間來看我已經是我的榮幸,怎好讓您初次見麵就如此破費,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下。”

她說正因為是初次,才不能失禮,哪能叨擾任小姐休息還空手而來。

薛榮耀招呼他們進來坐下,又給我身上披了件衣服,他一邊整理我單薄褶皺的病號服,一邊解釋這是他海外歸來的摯友,一點心意不需要客氣。

我聽他這樣說才示意林媽過去把禮物收下,那名男士指了指掛在窗台上粉嫩的嬰兒衣服,“榮耀,女兒能抱來看看嗎。”

“暫時不能,還在育嬰室裏照顧,我也沒有抱過呢。”

男人非常感慨,“想不到你這個年紀終於開竅,一輩子做苦行僧,為你的一雙兒女和亡妻恪守原則,最終不僅有了嬌妻在側,還得上蒼眷顧老來得女,我真是打心底羨慕你的好福氣啊。”

女人伸手推了他一下,“說什麼呢,任小姐還在一旁,嘴巴沒把門,你當這是和榮耀在酒桌上呢。”

男人說原本就這樣,老來得女是喜事,喜事還不許道賀嗎。

我蹙眉看向薛榮耀,他不曾否認,隻是笑著握了握我的手,我注視著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指,那不是我喜歡的溫度,也不是我喜歡的感覺,可還是猝不及防令我心口砰砰跳動了兩下,為了那樣不可思議的安全感,為了那樣我始終尋找又不曾得到過的踏實。

他說他會把這孩子視如己出,可以給我想要的姓氏、名分、地位和保護,他什麼都可以給,隻要我開口。

我盯著他粗糙寬厚的大掌許久沒有回神,直到那名夫人喊了我好幾聲,薛榮耀戳了戳我的臉頰,他笑得無奈又溫柔,“怎麼,成了小聾子嗎?”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倉皇看向夫人問她有事嗎,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塊非常精致澄黃的金鎖,走過來放在床頭,“喜事太突然,直到你生了他才說,所以沒有來得及準備什麼,我女兒出生時戴了這把金鎖,一直戴到一百天才摘下,就收在匣子裏沒有拿出來過,來之前忽然想起就帶了過來,希望任小姐不要嫌棄是舊物。”

金子不算很值錢,但鎖心鑲嵌的一塊璞玉卻非常昂貴,我伸手要去拿起來推辭回去,可薛榮耀拉著我我勾不到,我說什麼都不缺,孩子的東西都準備了。

“知道榮耀疼惜小女兒,可這是我和先生一點心意,金鎖富貴,保孩子平安。我送出去你還回來,不是把孩子的福氣送丟了嗎。”

我看著那塊鎖猶豫了幾秒,小聲說那多謝夫人。

她頗為感慨注視著薛榮耀早已不見半點白發全然黑亮的頭頂,“榮耀這次真的讓我很驚訝,我一直以為他到了這個年紀,恐怕沒有找個伴侶的心思,也不願再將自己一輩子清修的生活打破,可現實讓我不得不相信,什麼年紀都會墜入感情中,朝瑰母親去世後這麼多年他都沒有這樣開心過。”

我咧開嘴笑了笑,男人伸出手指了指薛榮耀,“瞧你,怎麼還越活越年輕,我昨天在機場看見你,還以為自己認錯了,是止文來了。”

薛榮耀哈哈大笑,“我有沒有年輕我不知道,可你嘴巴倒是真的毒。”

我低下頭有幾分呆滯,眼睛落在他纏住我的手指上,以往他這樣握著我,握了這麼久,我早就不自在抽出自己的手,可這一次我躊躇半響,最終也沒有將自己從他掌心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