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盞燈曆經波折最終飄到了對岸,在霧氣昭昭之中,停泊在一處長滿水草的石子旁。
石子鋪了深深的軟軟的月光,岸上沒有散去的人指著水燈驚呼,驚訝怎麼會飄得那麼遠,蠟燭熬了這麼久還遲遲不熄滅。
藍色的紙在月色下清幽無比,燈底的湖麵散開一圈圈漣漪,漣漪裏裹著魚,裹著波光粼粼,將燈托起很高,又搖搖晃晃墜落。
一名十五六歲的姑娘走過來扯了扯我裙擺,“姐姐,那盞燈是你放下水的嗎。”
我笑著搖頭。
她怯生生看了一眼站在我旁邊的嚴汝筠,“是這個哥哥嗎?”
我說是。
她很開心拍手,“燈如果不熄滅,許下的願望一定會成真,姐姐你許願了嗎?”
我忽然想起我忘記了,那名老者也說要許個願,燈才沒有白白放下去,可嚴汝筠推燈入水時並沒有告訴我,等到我發現燈已經飄出了很遠,再拿回都來不及。
我說我沒有許願,不過也沒有什麼願望需要一盞燈來為我達成,它沒有那個能力和法術,隻能依靠我自己。
她聽不懂我的話,她指給我看站在岸下一塊草坪裏瘦瘦高高的男孩,她臉上布滿快樂和一絲遺憾,“我們許了,可惜燈在一半就熄滅了,如果能像你的飄出那麼遠,那該多好。”
我問她許了什麼,她很羞澀說想要長長久久,想要長大後還在一起,不分離。
真是美好又純粹的願望,這麼多年都沒聽過如此天真的話了。
誰都會想,我也想。
可想和做是兩碼事,多少人想了,卻走得很偏。
我指著自己那盞水燈,“我把它送給你,你們不就可以長長久久了嗎。”
她眼睛亮晶晶眨了幾下,“你送給我,那你不要嗎?”
我說我不相信這個,與其不相信浪費掉,不如給相信的人,它還有點價值。
“可是這樣還靈驗嗎?”
“當然靈驗,我說的時候河神與佛祖都聽到了,燈也聽到了。”
她笑彎了眼睛,接連謝了我很多聲,然後衝向那個等待她的男孩,兩個人跑到河對岸,撿起那隻燈朝我揮舞手臂,我注視他們歡喜滿足的臉孔,覺得心裏暖暖的,又癢癢的。
無邪純真是一件多麼美好的品德,它能夠存在的時間很短暫,也許半點坎坷就可以把它吞噬毀滅掉,也許根本不需要任何打擊,時間就足以瓦解一切。
一陣忽然刮過的風吹滅了湖麵上所有燈火,眼前的長街淪為慘淡陰暗的廢墟一般,人群是此起彼伏的歎息唏噓。
時辰到了,這麵燈海湖沒有了它的生氣。
變成落魄頹敗的樣子。
我透過遮擋在眼前的頭發縫隙看見那個女孩提走了藍燈,裏麵的蠟燭還燃燒著,沒有被剛才的狂風肆虐而侵蝕,是今晚成千上百盞燈火唯一的幸存,火苗沒入濃濃夜色,隻剩下小小的一個點。
我喊了聲嚴先生,他淡淡嗯。
“那燈是你放下去的,你許願了嗎。”
“沒有。”
我問他是不是也不相信。
他說他沒有願望,他隻有目的,可目的不會被區區一盞燈左右,這都是騙小孩子和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