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珠是被噩夢驚醒的。
夜深露重，當她從冷硬的地上醒來時，看到周遭的環境，就知道自己又被轉換了位置。而她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前功盡棄。綁著厚厚繃帶的脖子還隱隱作疼，那塊尖銳石子劃過脖頸薄嫩皮膚時，她是真的用了全力。
她在賭，賭那些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就算她想尋死，估計也不可能。除非在他們達到目的後，不然，她的生死還握在他們手裏，哪怕油盡燈枯奄奄一息，他們也會想辦法吊她一口氣。
中秋已過，寒露深重，單薄的衣服根本沒有辦法抵禦寒冷的侵襲，尤其是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山洞裏，她身上的衣服在之前的羞辱中被撕扯得有些殘破，雖然還不至於衣不蔽體，但冷氣順著裂開的破洞裏滲進來，滲進了皮膚裏，然後鑽進了骨髓，刺激著她身上的傷口，讓她的血液幾乎凝結。
比起寒冷，更可怕的是生命的流逝。
她本就是將死之人，寒冷饑餓或者死亡，對她來說如今都已變得無關緊要，但一想到臨死前，還有願望和囑托沒有實現，她就心痛難抑，一遍一遍地在心裏警告自己，千萬不能倒下，千萬不能死去。
她還沒有找到明珠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歸路，怎麼能死在這裏？
如今想想，當年杜子笙臨死前，囑托她要將他的骨灰撒到明珠湖，是不是早就猜到她或許會中途堅持不了選擇死亡，所以才故意給她出這麼個難題，逼迫著她無數次的死裏逃生，逼迫著她在死亡境地裏苟且偷生？
可是，如果是故意給她出難題，為什麼偏偏要選擇在明珠湖？
東方明珠，大上海灘的明珠湖，帶著她名字的地方。
身上越來越冷，她縮著身子曲起雙腿，把頭埋深深埋在臂彎裏。額頭的溫度越來越高，灼燒得她有點恍惚，那種冰火兩重天的煎熬，比起死亡更加痛苦。
周圍寂靜無聲，正好適合一個人苦思冥想。
剛才，在被他們打暈過去之前，她好像聽到莫褚尋的聲音了。
是他嗎？
葉明珠埋在胳膊上的臉頰，漸漸被淚水打濕。她突然想到上一次被他帶到宴會上，他親口對她說，願意跟她重新開始時，認真慎重的麵孔，帶著令人心馳神往的魅力。有那麼一瞬，她居然動搖了，開始對他嘴裏所說的“重新開始”產生了無限憧憬。
多麼美妙的詞彙啊！
如果她沒有變得麵目全非，如果世道沒有變得滿目蒼夷，如果她的心還在這裏……重新開始，她比誰都渴望，做夢都希望，昔日發生的那一幕幕，隻是她做的一個噩夢。
夢醒，他們都好好的，沒有五年前的分崩離析，沒有誤會重重，更沒有這五年的顛沛流離。
可是，一切都晚了。
死亡的恐懼時時充斥她的大腦，她無數次意識到，麵對死亡，人類到底變得有多麼的渺小。她曾經自詡聰明機製，可在死亡麵前，她沒有辦法拯救自己，再多的智慧都是徒勞，再好用的腦子都是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