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樓,某個包廂裏麵,高大的身影背著門口,目光一直都望向窗外,似乎那裏有整個世界,又像是一切都與他無關。
一輪明月自西方落下,紅日再冉冉升起,他的腳步都不曾挪過半寸,好像一座雕塑,絲毫都不改變。
房間的門被推動了,項皓天依然沒有動,他知道來的人是誰,即便是隔了這麼多年,他也能一下子辯明對方身上的氣息。
當年,正是這種讓他醉的氣息,以致於讓很多事情都無可避免地發生了。
“你來了!”他開口時,聲音裏變得蒼老了不少,似乎已經磨滅了在風靈島時的威風和霸氣,隻剩下了一個垂垂老矣的普通老者。
“你不該來!”這聲音也沒有了皇後的威嚴,隻是帶著幾分糾結,甚至還有幾分恨意。
“是,所以我來了這一次之後,以後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項皓天緩緩轉過身來,立刻看到了那個讓他這一生都為之夢縈的女人,“我知道此時此刻,你更想見到的是赫連天,也許我若真的姓赫連,你便不會這樣仇恨我了。”
“這世上沒有也許,沒有如果,如果真要可以改變,我最希望從一開始你就沒有出現過!”赫連月的指節都有些發白,可見她此時的憤怒。
誰也不知道這對兄妹之間,到底有幾多的仇恨,可以讓她如此痛恨看到對方。
但從片言隻語之中,項皓天似乎並不是赫連家人,並非是不願意改回本姓,而是本姓並非赫連。
項皓天的臉上現出幾分痛苦來,但隨即便被他掩蓋過去:“我知道你心裏所想的,但若沒有我,誰能解你身上的無解之毒?我這一生,或許隻為了這一刻而存在吧。”
赫連月又目凝視,似乎是在想著從前的段段過往,微一頓之間,她轉過身去,不再多說一句話,而是抬步向外走去。
“等等……”項皓天忙閃身過去,將懷裏的盒子交付到對方手上,“過往一切,你沒有錯,錯皆在我,隻項皓天三個字,來承擔這一切,與天風國皇後無關。”
赫連月露出一絲苦笑,捧著手裏的盒子,腳步茫然地向外行去:“對和錯,又有什麼用?”
良久之後,項皓天才從剛才的呆滯中回過神來,深深長歎口氣:“是啊,對與錯,又有什麼用?我可以為你殺盡天下人,可是你最恨的,卻是那個你最不想殺的人!”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麼,快步地走到窗前,望著下方一頂轎子道:“項皓天不會再出現,但若有一天你累了,便可以到小月山上去,我會在那裏一直等你。”
轎子無言,隻是隨著轎夫的腳步一如既往地顛簸著,一路朝著遠方禁城而去。
項皓天哈哈長笑了一通,腳下猛然一頓,身形從窗口躍出,快若驚鴻般向著城外飛掠而去。
京城十裏外,小月山上,一隻青鳥悠然飛起,羽翼間扇動的微風,將幾絲白發斬斷空中。
山頭上有一尊端坐的雕塑,神態安然,凝望雙目,隻需要看過一眼,便知道海枯石爛,不僅僅隻是傳說和誓言。
……
皇宮中,納蘭明重病不起,太醫頻頻召見,卻誰都束手無策,傳召國師鳳見青,卻遲遲不見其進宮。
國師府傳回的消息,說國師幾日前出京采藥,不知道何時才能回歸,一時間天地變色,雲海翻波,如日方中的天風國,轉眼就似乎是要傾倒塌陷一般。
“皇後,朕本想護你一世,可如今看來,倒是朕要先走一步了。”納蘭明一世英豪,雄才大略,可此時卻已然沒有了從前的威嚴和從容。
“不,皇上萬不可如此說,皇上是萬金之軀,百邪不侵,這一點小小傷寒,隻要再吃一副藥便會沒事了。”赫連月望著眼前的人,突然之間有許多愧疚。
當今世上,隻有三個男人與她有關,沐容樂的眼中隻有穀風煙,項皓天卻偏執如狂魔,而眼前這一個,對她的情意並不比項皓天差,或許之於他而言,自己就如沐容樂眼中的穀風煙。
隻是,這一生,注定是要虧欠了。
忽然之間,赫連月發現已被她毒死的穀風煙才是最幸,因為她得到了心愛男人的一生之情,一世之愛,將最美時刻的影子,深深埋在了對方心裏,此生還有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