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天總是很冷,我們每人手裏都有一隻暖手袋,每晚給暖水袋裏打開水便成了一件大事,打不到開水便意味著一晚上在瑟瑟發抖中入睡。
鄉下的孩子們都比較野性,打水不排隊,亂擠一團,當閘開的時候,幾個水龍頭嘩嘩冒著開水,大家竟然都不怕燙,爭先空後把暖手袋的口往水龍頭下麵塞,經常有因為搶熱水打架的事情發生。
這種場麵下,女孩子往往都排在後麵,當然也有特別的一些大姐大,會大搖大擺地和男生一起搶水,我聽陸佳說,那些女的都是有“後台”的,高年級的。
我就親眼目睹過一次某初三大姐大和一個男生因為打水而大打出手的驚險片段。
知道這些以後,我的心情是無比自卑的,我想我永遠都不會成為大姐大,因為我沒有“後台”,在激烈的搶水戰場上,我注定隻能等別人都搶完開水後打點摻了涼水的溫水回去。
摟著不怎麼暖和的溫水袋入睡,沮喪占據著我的內心,弱小的身軀在許多冬夜裏瑟瑟發抖,半夜裏甚至被凍醒來,以至於我養成了愛看月亮的習慣。
陸佳也很冷,後來我們便效仿其他同學一起蓋一個被子睡覺吧,暖和些。
於是,在寒冷的冬天,兩個女孩子依偎在一個被子裏,互相取暖而眠,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又發現了陸佳身上讓我驚奇並羨慕不已的地方。
與她豐滿的胸部相比,我簡直就是還未發育……
現在,我終於知道雖同為女子,和陸佳相比,我原來活脫脫一假小子模樣,難怪後來認識的那位學安永明要叫我“小兄弟”。
我是在水房裏認識的安永明,那天水房的秩序格外異常,所有人都不敢爭搶,老老實實排隊打水,連看鍋爐的老頭都驚詫不已。
陸佳悄悄告訴我,因為有學生會的人在。
我想,原來學生會的人竟然這麼牛逼,他們站在這裏就沒人敢搗亂。
雖然大家不爭不搶,但是我們站在長龍一樣的隊伍末尾,顯然還是打不到開水的。
正在為難之時,安永明走了過來,一慣笑嘻嘻地開問:“小兄弟,要不要哥幫你打水?”
被人這麼一叫,我的猶豫不定和臉紅就像犯病一樣發作了。
“要!幫我們都打了吧。”陸佳眼疾手快,已經遞了兩個暖水袋過去。
安永明拿著兩個水袋轉身就跑向隊首,很快就返了回來,那時候,水袋已經是鼓鼓的了。
我和陸佳自然高興的幾乎雀躍,陸佳不斷說著謝謝,我依然是不爭氣地紅著臉。
“叫聲哥就好,別那麼害羞。以後,哥天天幫你打水。”安永明說。
我喏喏道:“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我知道,他是安永明,學生會的。”陸佳在我身邊低聲告訴我說。
“安哥,謝謝你!”低聲說出這句話,突然有一種熱淚盈眶的衝動,從小封閉式成長的我,第一次感覺到外人給予的溫暖,不像老師因為成績好給我的褒獎,不像陸佳在寒冷的夜裏用身體給我的溫暖,心中隻有說不出的感動。
“安永明,該走了。”就在我感動的無法自拔之時,聽到遠遠傳來一聲清婉的呼聲。
安永明留下一聲輕便的告別,就轉身跑了,我突然發現他的跑路姿勢也是蠻有朝氣的。
“哎,齊琪,我跟你說,那就是安永明的女朋友,溫玲。”陸佳偷偷指指那兩人離去的背影悄悄告訴我。
“哦。”和對談戀愛的反應一樣,我對別人的女朋友也一向毫無大的反應。
可是,那一天,那一時間,我的內心像變成了一隻蝸牛,突然被什麼東西觸到了一樣,蜷縮,蜷縮,一直蜷縮,整個人都要繃緊了。
事後,我才知道,像安永明他們那幾個學生會裏的骨幹輕易是不去水房打水的,有的是人願意替他們代勞,我自然不太明白這裏麵的奧妙。
而遇到他的那天,他是陪他新交的女朋友一起去打水的,他說會天天幫我打水,結果還真的天天都能遇見他,他也真的天天都幫我們兩個打水。
“安永明其實是陪她女朋友來打水,根本就不是天天來幫我們打水的,這家夥就是會說話而已。”
陸佳的分析或許不無道理,即使木訥如我也感到了絲絲酸意:“就是那麼一客氣,而為一句客氣話付諸行動,有些武俠小說中俠士的做派。”
其實,陸佳說那些話的時候卻是在試探我的反應,以便證實她的某些猜測,然而我的反應卻讓她大失所望。
她並不是有多大耐心的人,我對於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雖會放下,但是心裏卻會記憶長久,而陸佳心裏都不會再裝著。
於是,她繼續專注她書裏的小紙條,終於有一天晚上,她帶著那本英語書和紅蘋果一樣的臉暈神秘地閃開了,說是有其他事情。
我隻好自己一個人選了一個地方開始看書,天黑了,我便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