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哭訴著,自結婚以來,哥哥一天舒心的日子都沒有讓她體會過。
起先還知道新鮮,自己吃肉知道給老婆孩子留口湯,後來徹底沉迷於賭博之後,便將大把大把的錢全都賭了進去,家裏的事情一概不管。
每逢嫂子跟他要錢,都會迎來劈頭蓋臉一頓毒打……
她哽咽著,解開了衣服,讓我看她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疤。
“嫂子,你受委屈了……我這次把罪犯賠償給哥哥的錢,都帶來了,以後你和孩子好好過吧。”我從包裏拿出了那個一百萬的折子,遞給了她。
嫂子接過存折的手,都是顫抖的,她哭著答應了我,也許是看在錢的麵子上,竟沒有提離開齊家的事情。
安撫過嫂子之後,我又到隔壁去看望了父親,父親的狀況不是很樂觀,我提出把他接到重慶去,卻遭到了他很堅決的拒絕。
他的理由也是倔強得很,話說得也很不近情麵:“你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你不用看在你母親的份上再管我,我也不需要你來管。”
“父親……別這麼說行麼,我是在這個家裏長大的,你撫養過我,就是我的父親,母親和哥哥都已經走了,我在這世界上,也沒有幾個親人了,你就聽我一句勸吧,跟我到重慶去,我一定給您治好了,哪怕到時候,你想回來再回來也可以。”
我哭著求他,他卻依然不肯領我的好意,連連擺著手說:“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一時半會兒也要不了命,就是行動不方便而已,有你嫂子和左鄰右舍照顧著就行了,你們城裏人住的樓房,我可是不習慣,肯定不去的,你不用勸我了。”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床前,用力磕了三個頭:“父親,我求你了!你跟我走吧!你堅持不走,就是不認我這個女兒是麼!你要是不認我,我真的好難過的!”
父親看著我,眼裏充滿了痛意,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哆嗦著嘴唇說:“我就是不能認你啊,齊琪,你是個好姑娘,我請你理解我!
我這個人,窩囊了一輩子,現在到了這步田地,就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你不是我的女兒,我不能認你!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跟你撇清關係!這回你懂了嗎?!”
我整個人都涼了……
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眼前這位臥病在床的老人,一生中最大的願望,竟然是跟我撇清關係,能夠名正言順地宣布,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當聽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似乎才理解了他真實的內心想法。
他是在痛恨我的生父申友良,痛恨我的母親生下了我,又隱瞞了他很多年。
本來他已經向命運屈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也把我當成了自己家的人來對待,但是偏偏命運弄人,申友良又找到了我,並卻和我確認了父女關係……
事情完全失控了,這讓他顏麵盡失,從此隻能活在屈辱中。
他雖然是個老實人,沒什麼能耐,一輩子也沒幹過大事,平平淡淡地生活,努力地維持一個家的完整是他畢生全力以赴的事情。
可是申友良和我的相認,令他這個簡單的人生理想徹底破滅。
所以,他才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和我斷絕關係……
我搖晃著站了起來,給他又鞠了一躬,痛苦地轉身離開了那間留下童年記憶的房子。
嫂子出於禮貌,送了我出門,安慰我說:“他老了,隨他去吧,嘴上說得很,其實心裏什麼都明白,他對你其實,也談不上有多恨,他隻是恨命罷了。”
“我知道。”我說,“嫂子,以後父親就全靠你照顧了,有什麼需要,你盡管給我打電話。”
嫂子歎了口氣:“上次母親病的時候,你哥一直給你打電話來著,可惜你的手機一直都接不通。”
“以後再也不會了……”把寫著新手機號的紙條放在嫂子手中的時候,我的眼淚掉了下來,我沒有給她解釋當時我正遭遇苦難實情,我不想再給悲傷的人心上加上一層不痛快。
回去的路上,我還天真地以為,這個家還有望保持下去,嫂子會全心盡力照顧父親,撫養孩子長大。
然而,我錯了,在我離開之後不久,嫂子就把父親送到了成都的一家療養院,她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把哥哥的賠償款全都預交到了父親養老院的賬戶裏,隻給自己和孩子留下了很少的一些,幾千塊錢。
我得知消息之後,便找嫂子談話,她的說法是,哥哥已經令她傷透了心,她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但是她不能拿著哥哥用命換來的錢,去實現自己的幸福,因為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意義上的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