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一張重度燒傷的臉,甚至可以說是極重度燒傷。
臉上幾乎沒有一個部分,是完整的,是能看的;沒有一處的皮膚,是有質感滑彈的,有光滑的,全都是坑坑窪窪的;甚至鼻子嘴巴已經堪堪分不清楚。完全不知道哪個是鼻子,哪個是嘴巴。
而且這張臉,憑著這輪廊來看,我覺得應該是一張中年男子的臉,因為看著也不是很年輕但也沒有多老,故而看樣子歲數應該也不是很大,絕對沒有超過50歲的年紀,算是中年。這個年紀應該是最幸福的,但是他卻……
那麼也就是說,這隻鬼魅,他死的時候,還沒有過50歲,因為人類由人變成鬼,隻保持變成鬼的那一刻。
故而他死的時候什麼樣,死後變成鬼魅也就還是什麼樣,保持了他死時的樣子,而這個樣子是永遠不會變的,不隨時間變化而變化。
所以哪怕他死後時間已經過去一年,甚至十年,他還是能夠不變,永遠都是保持在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停止呼吸的時候的樣子。所以他才會一直護著臉,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那張可怖的臉。
“我的臉是不是看起來很可怕,嚇著你了吧?”他自嘲地笑笑,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臉一樣,這回再也不用雙手去遮掩,反而堂堂正正的。反正他已經以真麵目示人了,已經沒有在遮掩的必要了,還不如大大方方的。
“那個老實說,有一點點。”我比劃了一下,試圖安撫他。讓他不要那麼自卑,不要那麼悲傷。
他卻苦笑起來,笑起來像哭一樣。“怎麼可能隻有一點點呢,我自己什麼樣子,我再清楚不過。就算我有時候想要自欺欺人一樣,也不可以。這樣的我,一下子從哪個陰暗的角落裏跳出來,你說怎麼可能不嚇人呢?我根本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起到很好的嚇人的效果!”
我漸漸明白過來,這時才反應過來,才明白。“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其實什麼也沒有對二狗子兩口子做,但是他們隻是無意中看見了你,就自己被嚇住了,是這樣嗎?”
他點頭,很認同我的說法,事實就是這樣。“姑娘,你很聰明。隻是,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嗎?”
我能懂他現在的心情,能明白他現在的想法。
無非就是他壓抑的太久了,寂寞的太久了,這時好不容易有一個膽大的不怕事的丫頭,不會害怕他的那張臉,並且一下子突如其來地闖入了他的生活,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勢闖進來。
然後,他也突然找到了可以發泄的對象,終於可以放開自我,像他人傾訴他的故事。
故而他現在有著很深的傾訴的渴望,有著訴說自己的故事的欲望。
而我怎麼可能不滿足他的這一點點小小的要求呢。我當然要滿足他,畢竟這對我而言又沒有什麼損失。
“你如果願意說一說的話,那我願意認真傾聽!”我認真的看著他,給他以鼓勵。希望他能真正的放開自我,不在壓抑著自己!
“其實我身上發生的故事很簡單,也很俗套,就是我有一個我很愛,並且也很愛我的妻子,然後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我肩頭的擔子也是很重,但是全家人的生活,至出事以前,都還算是安定的,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了些,但是好在一切平平安安的。然後,不幸就是因為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就是那一場大火,燒了我的家,然後把我燒成了這個樣子,當時我正在家中午睡,我記得我睡得很沉,因為接連那幾天在地裏忙活,真是累壞了!”
沒有我想像中的驚心動魄的場麵和過往,我以為是愛恨情仇,但是顯然不是,隻是平淡的生活裏,不起眼的小事引發的一場大災難。而就是這場災難改變了他,讓他再也回不去了。
“我當時沒及時醒過來,之後就再也沒能醒過來,我想我死的時候,大概就是我現在的這個樣子吧。”
我打斷他的話,因為我已融入他的過往,對他的話存有疑問,故而打斷他,問道,“那這場大火的起因,你後來有去查過嗎?是正常的,還是非正常的?”
他卻有些無奈,有些懊惱,“起火的原因,我後來十分不甘心,試圖去查過,結果查出來的結論,也讓我自己痛心,隻是因為灶台裏的火,沒有熄滅幹淨,然後廚房又堆了不少的幹柴,這樣一蔓延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將整個屋子整個家全都燒毀!”
說到這裏,我也不好再多問。問了也白問,他自己已經查明原因了,就算再怎麼不相信再怎麼存有疑問,也隻能是這樣子了!
我沒有再問,但是他自己卻慢慢地又講道,“起前我以為是我妻子她自己燒火做飯的時候,沒有處理幹淨,可是後來,出殯的前一天晚上,他們為我守靈,我的魂魄卻悄悄地回了家,然後我意外地聽見了我的妻子和我的其他親人們的談話,原來那天我妻子是叫我的女兒在廚房做飯,然後灶台裏的火沒有好好地處理幹淨,也是女兒的一時疏忽造成的。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可好追究的呢?都是無心之過,雖然造成了這麼大的災禍,卻也不是誰願意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