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車馬隊風塵仆仆地在驛站門口停下。
阿絳繞到馬車前麵,卷上門簾,立即有侍衛在地上擱了一張方便上下的矮凳。阿絳揚起一張稚氣的臉,“公主,咱們到了。”
溫如言輕聲應了,搭著她的手下車,站定身子,抬頭瞥了一眼大紅燈籠映出的驛站牌匾,上麵龍飛鳳舞地用狂草寫了四個字:無心客棧。
嗬,無心客棧,無心無我。
早就聽說南瑞鎮國公崇尚道教,那沒想到就連邊關客棧也此般效仿。由此可見,鎮國公的影響力還真是非同一般。
溫如言抿起嘴唇,揭下防風麵紗,露出一張精致絕美的臉,進了大堂。
於此同時,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自樓梯上方傳來,“雲錦公主駕到,末將竟有失遠迎,還請公主贖罪。”
那聲音由遠及近,清朗無雙。
溫如言凝神看去。
白玉冠,金冠西川紅錦百花袍,腰係勒甲玲瓏獅蠻帶,擐唐猊鎧甲氣宇軒昂。而這一身氣勢攝人的裝束之下,卻有一張丹青難描的容顏。
男人拱手朝她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另一人。他雖然微微低著頭,神態但卻不卑不亢。
隻是那一眼,卻讓溫如言怔楞了許久。
——竟是他?!
三年前她曾在南瑞國贈予一飯之恩的富家公子,怎會出現在這裏?雖然現在他臉上髒汙盡去,她仍是一眼認出了他。
“末將乃朝中一品將軍,鄙姓晁,此次奉皇命前來護送公主進京。”見她不說話,凰肆勾起一抹笑意來,抬頭看她,卻也因此稍許失神,“……未料公主竟是故人。”
“想不到你還記得我。”最初的驚訝過去,溫如言又恢複了淡定,她笑一笑,對他行了個禮,“倒要恭喜晁將軍,壯誌已籌。”
此言一出,北辰隨從皆麵麵相覷,不知所雲。
凰肆眼裏閃過一絲幽暗,臉色有些難看。沒有想到,前來和親的女人竟然是他從小到大唯一虧欠過的人。隻是現如今,計劃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隻是須臾的思慮,他便揚起一個爽朗的笑來,“說起來,末將能有今天,還全仰仗公主。若承蒙公主不嫌,可否同末將去湖邊敘敘舊?”
他說著,指骨分明的手指向不遠處的湖邊,湖麵星月交映,煞是動人。
溫如言不著痕跡地打量他。這人雖自稱將軍,但身上卻沒有絲毫殺伐之氣……
她有些懷疑他的身份,但畢竟他是她唯一認識的南瑞人。她略一權衡,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將軍言重了,請。”
“公主,使不得!”兩人正要往外走,北辰侍衛長伸手將她攔下,戒備地盯著凰肆,“此人來曆不明,公主還請三思。”
“無妨,我和晁將軍本來相識。”溫如言安撫地一笑,侍衛長隻好不情不願地退回。
這群侍衛,名義上是保護,實則監視她,這點她心知肚明。所以能暫時地擺脫他們,她也求之不得。
兩人繞著湖岸往遠處走了一段距離,站定。凰肆負手而立,“想不到,你竟是北辰公主。”
“晁將軍此言差矣,曾是。”溫如言輕笑,低頭去看水裏的星星,露出一截幼白修長的脖頸,長裙迤地,“如言曾是北辰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