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嘯,姨母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特別喜歡你。”楊嘯站在段姨太的身後幫她梳頭,看到鏡子裏那張堆滿了笑容的胖臉,剛抹得紅紅的嘴唇,露出兩排伶俐的牙齒,“你看你,又漂亮,又有本事,還那麼懂事體貼會照顧人。真可惜你爹娘去得早,都沒享受到閨女的天倫之樂。”
這段姨太不當演員真是白瞎了,她說著,竟然還流下了幾滴眼淚。
楊心怡還真被她給說哭了。她的這番話果然讓楊心怡想到了自己的悲慘命運。長得漂亮,是繼承了父母優良的基因,這從小就被人誇習慣了。至於學本事,那卻是最近這一年多才開始的事了。
自從倒黴地被選中和親遠嫁,楊心怡就常常感慨命運的無常。從小,雖然父親官職不高,母親也再無任何皇家特權,但她也是衣食無憂,從來沒想過“悲慘”“可憐”之類的詞彙會與她有什麼關聯。
直到嫁到奚族,被無辜地砍頭,她才知道,她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悲劇的。她痛苦、無助又無奈,直到她意外地去了1200年後的現代社會走一遭,尤其是和護士小佳經常談話,她開始重新思考有關命運的命題了。
她也要像現代女孩那樣,自己的命運自己掌握。都說知識改變命運,她就要多學知識,多長本事,憑自己的能力加努力,把“悲慘”二字從自己的命運中趕走,從而做個健康、快樂的人!
她開始變得對“悲慘”“可憐”這樣的詞彙從心裏抵觸,尤其是誰這樣說她,她都會本能地反感。
現在,這位演員一般的安祿山姨太太這樣說話,雖然沒明著說什麼讓她討厭的詞彙,卻分明是在提醒她這樣的事實。她不禁又顧影自憐起來,淚水從一雙大眼睛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滴在了段姨太那穿著高檔衣服的胖肩膀上。
“對不起,姨母,我幫您擦幹淨。”楊心怡連忙掏出手帕,擦那鮮豔的錦緞料子。
“罷了,不妨事。”段姨太大度地拉住她的手,起身和她一起走到榻前,讓她坐在自己的對麵。
“好姑娘,姨母最是看不得女孩家掉眼淚。不瞞你說,姨母我也是苦命人家出身,跟本沒有資格嫁給好樣的人家。幸虧我年輕時長得不賴,讓你們安將軍看上,娶回去做小。你們安將軍人好,不講究那些沒用的身家、地位,從來不會看不起窮人。所以,我給他生了兒子,日子才有了指望。”這段姨太也邊說邊流下了眼淚,看樣子還挺有誠意的。
“姨母,您命好,嫁給了大帥。”楊嘯也露出羨慕的表情恭維道。
“誰說不是?所以啊,人的命不可能永遠走背運,關鍵是遇沒遇到好人。我就遇到了,你們安將軍,那可是天底下少有的大好人。自從遇到他,我就轉運了!楊嘯啊,你也是,你遇到你們安將軍,往後你就都是好運氣了。”段姨太說著,還拉起了楊嘯的手。
哼!這話更深深刺痛了楊心怡的心。遇到安祿山,才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要是沒有他,為了一己私利追求邊功,瘋狂地挑釁、鎮壓已經投降大唐的少數名族,自己又怎麼會被無辜地砍頭!你竟然還對我說他是好人、我遇到他是我的幸運,簡直豈有此理!
楊心怡心中悲憤,卻不能發作,隻能用眼淚掩飾著一切,並且抽泣起來。
“好姑娘,你這一哭,姨母我也心裏難受啊。好了,乖啊。你們大帥非常欣賞你的才華,也喜歡你的聰明懂事。他昨晚跟我說了,就把你留在軍中,委以重任。你來這兒晚,不了解情況。姨母告訴你啊,他們這些軍人啊,看著都大大咧咧的,實際上心思複雜著呢。大帥說了,你就隻管聽他的話,當他的心腹,他會向著你,為你撐腰。”這胖女人說著,竟繞過來摟住了楊心怡的肩膀。
楊心怡卻一下子止住了眼淚,開始冷靜下來了。哦,她這是開始實施他們的收買計劃了。看來剛才安祿山讓我來幫她梳妝,並不僅僅是證明她一直在屋裏,還有更重要的內容,這就開始拉攏上了。
楊心怡打了個冷戰。她害怕,後怕剛才竟然冒失地想在山間殺死安祿山,那根本不可能。安祿山雖是胡人,表麵上很粗魯,但是這人粗而不蠢。連他身邊的這麼一個姨太太都如此陰險狡猾,像演員般玲瓏地收買我,更何況那見多識廣、身經百戰的安祿山呢?
看來,報仇的事絕不可能一蹴而就,我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思想準備了。持久是多久?也許幾年、十幾年,也許要窮盡這一生啊!楊心怡心裏顫抖,身體也隨著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