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單修哲輕輕推開小念的房間,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見母子三人擠在小小的床上,睡得很沉。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去,將小然踢開的被子重新蓋上去,然後就蹲坐在窗前,傻乎乎地看著他們三個人。
好像在做夢一樣,他這樣想著。當他報警的那一刻,他以為,淩桃夭根本不會這麼再這麼毫無防備地睡在他眼前了。他的兩個孩子,他的桃子,現在都好好地在身邊,他忽然有一種此生無憾的感覺。
無論怎麼樣,他都要守候這一份幸福。他想起今天下午顧諾打過來的電話,暗沉的眸便猶如外麵的月光一般,變得清冷陰鬱。他不是察覺不到C城的不太平。迪爾的出現昭示著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而季唯安也絕不會那麼輕易放過蘇晗。顧諾說得沒錯,ITO和黑手黨將會有一方在C城終結,那麼作為顧諾左右手的他必定會牽連其中。何況,他並不想輕易放過季唯安。
“桃子,你告訴我,到底應該怎麼做?”單修哲將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臉頰邊,感受她久違的溫度。現在這種騎虎難下的局麵,他有些混亂。一旦接手ITO,那便是鮮血滿身,但是如果不接手,恐怕季唯安都不會放過自己,屆時,淩桃夭他們三人的安全更加難以保證。
月光清清冷冷地撒了一地,單修哲就那樣趴在床邊沉沉地睡過去。已經好久都沒有如此安心的睡眠了,有家人在身邊的感覺,真好。如果有人想要傷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就算殺盡天下人,他都在所不惜。
淩桃夭因為手臂疼得發麻皺著眉毛醒過來,結果就發現,單修哲居然枕著她的手臂就睡在了床邊。裏床還睡著小念和唐蔚然,淩桃夭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清晨的陽光還帶著露珠的味道,不均勻地灑在單修哲的臉上,細細的容貌看上去很是可愛。他比起十年前那帥氣的模樣,更多了一層男人的魅力。沒有哪個女人不會為之動心的魅力。
淩桃夭輕輕轉動毫無知覺的手臂,原本想要靜靜地起身,卻沒想到單修哲很敏感地睜開了眼睛,他下意識地就握住了淩桃夭的手,聲音沙啞:“桃子,你要去哪裏?”
餐桌上的煎蛋還擺著笑臉,像是在嘲笑單修哲一般,冒著熱氣的牛奶也一點點地冷了溫度。單修哲眼眸低垂,好似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聲音極低:“桃子,不要說這種話。我對你來說,真的隻是那麼一個痛苦的存在嗎?”
又是這樣……他還記得,淩良波夫婦出事的時候,她在太平間也說了同樣的話。她求著他放過她,就好像不久前她求著他要見孩子一樣。一樣的祈求,一樣的聲嘶力竭。放過……多麼嚴重和殘忍的詞,他的愛,對於她來說竟成為了一種束縛。可是,桃子,你說讓我放過你,我又何嚐不想放過自己?可是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到頭來,竟然隻是想讓我放過你,這對我來說有多殘忍你到底知道多少?
“痛苦?”淩桃夭眼角含淚,卻笑著反問,“你問我痛苦?單修哲,你自己好好想想,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起,十一年了,你帶給我是什麼?除了那可以短暫到忽略不計的快樂時光,剩下的全是你的猜疑你的不信任還有你的陷害!現在,你居然用這樣一副無辜的表情問我,你對我來說是什麼?”淩桃夭狠狠吸了一口氣,單修哲下意識地就想要捂住耳朵,因為他知道,下麵的話也許他會承受不起。
“你對我來說,怎麼可能隻是一個痛苦的存在,是惡魔!是我長達十一年的夢靨!如果可以,我寧願當初沒有遇到你!”
每一個字就像一把錘子,重重地砸在單修哲的心上,每一下,都讓他的耳膜疼得撕心裂肺。胸口的酸澀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手指還握著那溫馨的圍裙,隻是那發白的指尖昭示著他內心的痛苦。這一刻,他多麼痛恨這座大得有回聲的別墅,讓他把那麼殘忍的話反複聽了好幾遍。
短暫的沉默讓人窒息,淩桃夭吼完之後,忽然發現自己的心裏空空的,特別是看到單修哲那發青的臉色,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酣暢淋漓,心口卻無端端地更加堵了起來。
“牛奶涼了,我重新去泡一杯。”單修哲挺直的脊背僵硬了半晌,唇線抿得很緊,終於還是開口打破著沉默。他有些倉促地拿過桌上的牛奶,急急地往廚房走去。
他並不想被淩桃夭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所以選擇了逃避。如果是以前,他也許會生氣,會針鋒相對,可是隻要一想到他的桃子曾經因為自己的過錯險些丟掉性命,而自己還殘忍地讓她在監獄裏待了三年,他就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