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想為自己的兒子鋪就一條平坦的道路,最終,卻事與願違…柳史言心下一陣黯然。
此刻,聆訊室內,曾經亦師亦父的二個人心思迥異,卻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個“默契”——最大限度的,回避柳青岩:一個不問,另外一個,也不再多說,仿佛柳青岩隻是一個恰好路過,被綁匪劫持的路人…
柳史言大病一場。曾經因為保養得宜而掩飾的很好的真實年齡,在一周之內,完全顯現,兩鬢斑白…
病愈之後的柳史言,態度上倒是配合了許多。
他總是眉目低垂,配合的交代那些“過往”和“內幕”,平靜的語氣,仿佛是別人的故事一般,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對於檢方詢問的細節,柳史言的回答也極為耐心,詳盡。隻是,平淡語調下陳述的大量“內幕”,卻每每讓聆訊人員暗自心驚:他們所知道的,果然隻是冰山一角而已啊…
偶爾,柳史言也會想起自己的至交好友,薑將軍。
於他,柳史言是羨慕的。痛快的死亡,來不及有太多的權衡、思量、或者,懊悔,頃刻間便終結一切,身後煙消雲散。
並且,在最後的時刻,得償所願——景之圖說,蘇致函已經把老薑和嫂夫人並骨,葬在了一處…
蘇致函竟然是老薑的女兒,這一點,確實讓柳史言大大的意外,薑巧兒要滅口,也似乎,“情有可原”。曾經他們都對她欲除之而後快…
不過,此刻再想起.那張讓他生厭且倔強的臉,柳史言忽然為蘇致函那種幾乎讓他動容的堅韌,找到了出處。
無論你怎麼欺負她,蘇致函的腰都挺得筆直….這種堅韌,恰是源於老薑,她的父親,他的好友,刻於骨血的堅韌。即使生而未養,血脈之中的東西,卻是一直存在,未有絲毫改變。
血脈….元寶…這個意外而來的孩子,竟然可能是柳家與薑家,唯一的血脈…注:此時柳史言不知青岩是否尚在人世此刻的柳史言,心中劃過一抹惋惜。
柳史言是無神論者,可是,這樣一個百轉千回的事實,卻依然讓他有些心驚,有些頹然。
當年的那件事,將很多人一夜間卷進了風暴的中心。牽涉到政治和外交,遠比走私和販毒要嚴重的多….
暴風眼的中心,便是罪證——那包多少人趨之若鶩,又為之殞命的鑽石。同樣取自王冠,這包鑽石的“魔力”,並不亞於光明之山。注:英王冠的“光明之山”鑽石:曾為王室厄運之石。它是財富和權力的象征,也是流血和死亡的禍根。許多一度擁有它的君主,最終厄運當頭。這塊鑽石原產於印度,印度教經文中有這樣一段文字:“誰擁有它,誰就擁有整個世界;誰擁有它,誰就得承受它所帶來的災難。惟有上帝或一位女人擁有它,才不會承受任何懲罰。”維多利亞女王把這塊鑽石鑲上了英國王冠,她自己也曾因為這顆鑽石受過兩次襲擊,從此再沒人敢佩戴它。現在,光明之山安放在倫敦塔中
這包鑽石背後隱藏的秘密,讓很多人不能安寢,包括柳史言和薑將軍。鑽石的失蹤,也是不能被接受的,可以毀掉,但是,不可以失蹤,這是一個定時炸彈。
蘇父是最後一個見過這包鑽石的人…他即便不清楚鑽石的來曆,也應該,懂得它的價值。而死人,是不需要財富的,隻有活著的人,才有可能享受財富。
於是,便有了那個局。
蘇父不能死…身陷囹圄,出獄遙遙無期,如果,鑽石確實在他手上,他隻能將鑽石的下落交代給自己的女兒——“有意無意”的種種暗示之後,蘇致函便成了唯一的“解藥”,柳青岩,便是柳史言最放心,也最合適的“幫手”。這一切,無非是彼時年少風流的柳青岩,一場再正常不過的風花雪月,英雄救美而已…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正值韶華,生活窮困,父親入獄,母親懦弱,要去抵擋一包鑽石的誘惑,何其困難?即便是隱藏,怕一個孩子也不能藏的妥帖,至少,換做蘇母,她的心思應該勝於她的女兒吧?所以,蘇致函是柳史言選定的,引出鑽石下落的,最佳人選…
完美的布局….隻可惜,柳史言低估了蘇致函的堅韌和骨氣。
這個女孩真正將源於血脈的那種堅韌,發揮到了極致….並且,星星之火,最終燎原
事到如今,柳史言不知道對蘇致函的堅韌,是該繼續痛恨?還是,讚賞?苦笑?這樣的堅韌,比起他和老薑,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種對決,猶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滑稽,殘酷,沒有真正的贏家…
柳史言亦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是個情種。一直以來,他都告誡他,於男人來說,權力才是至高無上的,而女人,財富,隻是權力的附屬品,如過眼雲煙,美人鄉,英雄塚…
柳青岩和蘇致函的那一場情事,柳史言隻當做是為了查找鑽石下落而布下的橋段,等兩個人彼此厭倦,自然就會分開,風過無痕…
當得知蘇致函準備生下柳青岩的孩子時,柳史言既驚且怒。
柳史言一直以來所做的,就是為了消弭那件事留下的任何痕跡,包括那包鑽石,包括與之有關的,人——如果蘇致函生下孩子,那就是一個無法隱藏的證據。
如果蘇致函要纏著柳青岩,如果有心人按圖索驥,這個孩子的存在,都會將千絲萬縷的可能,最終,指向柳史言。
柳史言是不允許這種“可能“發生的。
然而,蘇致函,逃了,不知所蹤…
一年之後,蘇致函的名字出現在出境記錄中。
再後來,通過追蹤蘇致函與莫小蟻的通話,柳史言發現了元寶的存在,在上海的某個孤兒院。
在看到那個孩子的照片時,柳史言曾經遊移過。
“大公無私”最終戰勝了血脈親情:何況,這個孩子的母親,身份如此複雜低賤,小不忍則亂大謀…
柳史言控製了那家孤兒院,並且,有意的孤立這個孩子。即便隻是一個嬰兒,他的身世所隱藏的秘密,依然讓柳史言心驚。所以,越少的人接觸這個孩子,越安全…
再後來,便是二年後,蘇致函回國,並試圖接走元寶。
柳史言先行一步。看著和柳青岩酷似的元寶,柳史言終究是不忍心下手,那麼,便送走吧,走的足夠遠,拿走蘇致函唯一的“籌碼”
可惜的是,這個孩子在長期的孤立下,已經廢了——重度自閉症,無法治愈。原本作為彌補,柳史言曾經想把這個孩子送往國外,為組織培養後備力量的“基地”。
也罷,這個孩子果然是血統低賤,命該如此。那也,怪不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