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戰局,已經如火如荼,難分難解了。
雙方都處於高度警戒狀態,神經被繃緊,幾乎一觸即斷。
正因為如此,雲出這突兀的出場方式,才顯得尤其震撼。
場內為之一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刻,分神到噴泉這邊。
雲出砸進水池後,因為慣性,一下子沉到了池底。
她並沒有馬上浮起來,而是沉住氣,坐在池底,讓自己冷靜一點,好好地想想到底該怎麼做。
好在,池水冰冷,刺骨侵髓,足夠她冷靜了。
那末,且好好琢磨琢磨吧……
——剛才,她看見小樹了。
從水瓶掉落,砸進水池的那一刻,她看見了小樹。
越過火光,在正殿前的長廊,當所有人都在屈身躲避火箭和箭矢時,她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靈巧地越過眾人,鑽進了半掩的正殿裏。
雖然隻是一瞬,隻是那麼驚鴻地一瞥,雲出已經認出了那個影子。
除了小樹,還能是誰?
他又跑到正殿來幹什麼?
雲出想不通,也沒辦法想通——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對小樹所知甚少,那個和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孩子,就像一團看不清的謎。
不過,無論想通還是想不通,她都要護著他。
現在,正殿是全場最危險的地方,小樹進去了,她就不能讓其他人再進去。
打好主意,雲出也不繼續在水池裏呆坐了,其實前後,也不過時很短很短的時間。她吐出一串氣泡,從紅色的池水裏仰麵而出,披風早就遺落,此時的雲出,不過才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內衫,隻是被池水一泡,早就看不出材質,薄薄地貼在身上,裹著削瘦的腰肩,與身後的雕塑,出奇神似。
發髻也早鬆了,頭發隨意地披散下來,濕漉漉地垂在耳邊,五官明豔,臉色剔透得沒有一點瑕疵。
“你是……雲出?”阿嫵是第一個開口的,她推開眾人,率先走了出去。
不過,記憶中的雲出,明明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小丫頭。
麵前的女子,麵容與雲出確實有八九分相似,可感覺卻又全然不同。
雲出是小戶人家出來的碧玉,倔強的,淩厲的,周身上下,都是濃濃的凡塵氣息。而這個不知道從哪裏掉下來的女子,卻有種讓人不敢輕忽的氣度,舉手投足,那麼優美飄渺、超凡脫俗。
對於阿嫵的問題,雲出沒有回答,搖曳之間,她已經從池子裏走了出來,全身濕淋淋的,寒風吹來,她冷得夠嗆,可是臉上的笑容卻清雅迷人,宛如拜廟時,那個拈花含笑觀世音的神色。
南宮羽也認出了她,但也同阿嫵一樣,一時之間,有點拿不定主意。
唐三的眉頭微微蹙起,同樣看著她。
然後——
她輕盈地走到雕塑的側麵,斂足,手臂筆直地伸了出去,足尖點地,輕旋。
四肢修長而優美,
衣衫緊緊地順著她的蜿蜒的曲線,隨著她的姿勢與幅度,呈現如水紋般迷人的皺褶,火把搖曳,殘留著水珠的長發,半掩著她的臉。
她在跳舞。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在跳舞。
可是,這又怎麼隻是區區一個舞蹈能形容的呢?
舞蹈,怎麼會有這樣飄渺的幻境,怎麼能讓這個剛才還如修羅地獄的廣場,在一瞬間,變得仙樂飄飄,恍若九天瑤台?
“……雕像……複活了?”不知道是誰,在後麵嘟噥了一句。
仿佛一眼驚醒夢中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朝上麵看過去。
越過水瓶,那個持瓶女子的麵容,在旋轉中半遮半掩的雲出的臉,幾能重合!
——其實,它們本也不是特別相似,隻是從側麵看過去時候,鼻子和眼睛輪廓很吻合。雲出不過是玩了一個花招,在出水的時候,將頭發打散,額發散亂,再加上舞動時迅疾的速度,乍一看,幾乎與雕塑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更何況,大家本隻能看到雕塑的側麵而已。
而劉紅裳的風舞雲翔,也從來沒有像這次舞得如此好過,大概因為太冷太冷,冷得她全身麻木,精神恍惚,所以整個人都沉溺在自己的動作裏,沉溺在那種難言的昏眩裏,繼而,讓人家也一起昏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