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月這次的話,夜嘉聽明白了。
他哈哈一笑,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叮囑南司月道,“南王,女人也不能這樣寵的,不然,以後你可就管不了她了。哎,說起來,她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妃,朕實在不該橫刀奪愛,但天命難違,這樣吧,雲出,你說,想留在這裏,還是和南王一起回江南?”
夜嘉問她時,特意著重地加了一句,“如果你選擇回江南,此生都不能再踏入京城,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你知道,朕好歹是個皇帝,被女人拋棄麵子該有多慘,麵子一丟,人不免就會小氣一些。”
他說得隨意,可是聽在雲出耳裏,卻是那麼明顯的威脅。
也許,看在南司月的麵子上,他這次會放過自己,仗著那個玩笑般的南王王妃身份,她可以安然地回到江南,也許,因為南司月的憐愛,她還能安安穩穩,衣食無憂地度完殘生。
不僅是她,夜泉,包子,還有小蘿卜都能擺脫現在顛簸無依的生活。
可是,然後呢?
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如何一筆,怎麼勾銷?!
“怎麼,有決定了嗎?南王可是今天下午就啟程回江南了。”夜嘉促狹地看著她,追問了一句。
南司月則默不作聲。
他在等著她的答案。
但其實,在他心中,未嚐不能猜到她的答案。
——這樣離開京城,離開所有的愛與怨,她豈會甘心?
可是留在宮裏,去完成那個莫名情況的夜後職責,對雲出來說,也是決計不現實的。
果然,雲出低下頭,想了想,從南司月的掌心裏掙了出來,然後,她翩然轉身,翡翠色的身影,在這片紅瓦白牆中,如初春第一枝綻放的樹芽,那麼清新而無畏。
“我……還……會……找……你……的,夜嘉。”她的喉嚨嘶啞幹澀,一字一句,萬分艱難,但卻有種不到黃河不死心的決裂。
而後,她看也不看夜嘉的反應,麵朝南司月,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
她低低地說,仍然很艱難,可卻並不粗噶難聽,似乎隱藏了太多未盡的話,沉重而婉約。
然後,雲出扭身,頭也不回地往台階下走去。
夜嘉愕然片刻,隨即好笑地問,“她幹什麼?”
“她哪個也沒有選擇。”南司月靜靜麵向著雲出離去的方向,淡淡道,“我會信守承諾,兩年不問世事,退隱江南。陛下也請信守承諾,兩年不可動雲出和她身邊之人。南王府與朝廷,仍然井水不犯河水。”
“自然。”夜嘉眯著眼笑道,“真沒想到,你竟然會真的喜歡這個丫頭。不過,既然喜歡,幹嘛不直接將她帶回去?她一個小小平民,難道還能違抗你堂堂南王麼?”
“那是我的事。”南司月似乎不想談論這個話題,轉而論及另一個問題,“我避世兩年,應該給你們足夠的時間去決一個高下了吧?不過,囚禁南之閑,你做得真的不算明智。他固然自以為是,卻是真心為你著想。夜嘉,還請好自為之。”
“就算我囚禁了他,他也隻能站在我這邊。”夜嘉不以為意道,“既然六年前有了改天換命的野心,現在,無非是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價罷了。”
“而且,如今天命已不能決定什麼,為何還要留下這個祭天司呢?”夜嘉唇角往上一勾,露出一抹狡黠而驕傲的笑容,“你別忘了,當年祭天司的劉紅裳,可是說真正的夜王是那個小鬼頭呢。”
她預言了真正的夜王,卻因為老南王的一句話,將命理改寫,把夜泉之名換成了夜嘉的名字,交給了上一屆夜王,並且以妖孽的名義,責令並肩王囚禁自己的親生子。
並肩王果然是忠君之人,竟然真的把自己剛出生的兒子,囚禁在粵州別院,一囚,便是十二年。
然而,這所有一切的起因,不過是——老南王與並肩王之間的私仇!是他們的權勢之爭!
如果並肩王的兒子上台,就會對南王府造成不可估量的威脅。
這一場偷梁換柱,瞞天過海,卻足足改變了一個王朝的命運。
十八年後,知道這件事的人,死的死,瘋癲的瘋癲,失蹤的失蹤,真相如何,早已經埋在了過往悠悠的歲月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