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又是一上午的奔波,到了中午,雲出和別人一樣,叉著腿,粗獷地坐在石頭上,端著一碗粗劣的飯菜大口地扒拉。
這個形象,倒也不全是她裝出來的。
這麼大的工作量,她確實是餓了,一旦餓了,又哪裏顧得上形象問題。
——她又不是南之閑那個別扭的公子哥們。
正想到南之閑呢,坐在雲出對麵的一個小夥子用沾滿泥濘的草鞋踢了她一腳,而後,擠擠眼,壓低聲音道,“哎,唐五,你聽說沒有,大祭司因為想侵犯這裏的許家娘娘,被皇帝給關了起來呢。”
雲出翻了翻眼:這是哪年哪代的八卦?在已經過時了。
她不僅知道,還去見過南之閑呢。
對麵的小夥子卻毫無知覺,本著八卦到底的本色,繼續道,“你還不知道這位大祭司是誰吧?”
“厄……”雲出隨口理了一聲,證明自己和藹可親,然後頭也不抬,繼續扒拉著碗中的飯食。
說起來,今天的飯比昨天好吃了許多,昨天黏糊糊的,今天至少粒粒分明——就是沙粒太多了。
吱嘎一聲,就咬到一粒沙子,她不以為意地吐掉,繼續扒拉。
“原來他是南王的親弟弟!”對麵的小夥子一驚一乍。
雲出翻翻白眼,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的無語。
可是想一想,又覺得很正常:在她被唐三騙去南王府前,確實,也不知道這些貴族們的關係 和勾-當,用勾-當這個詞或許不太合適——但廟堂之高與江湖之遠,確實,恍然兩個世界。
譬如,自從南司月回江南後,她也不再聽見他的消息。
市井之中,又有誰知道堂堂南王的近況?
他就這樣消失在她的世界裏,消失在廟堂之高,好像從未靠近過。
雲出下意識地抬起手,手指塞入頭上的小布帽裏,摸了摸耳垂。
她目前的裝扮已經完全符合一個小苦力該有形象:破爛布衫,褲腿捋起,頭上斜戴著一頂髒兮兮的小布帽,袖子老長,用布帶紮緊:剛好藏住了她右耳處的耳環,和手腕上的鈴鐺。
“聽說了,南王為了他弟弟的事情,和陛下鬧翻了。”那小夥子又神秘兮兮地加了一句。
雲出聞言,終於怔了怔,“不是吧?”
南司月上次和夜嘉的會談,雖然談不上愉快,但也是和睦自然,南王府更加沒有與朝廷鬧翻的苗頭。
“我還聽說,南王甚至遷怒許家莊,這些日子,許家莊莊主為了防止南王的報複,正在招兵買馬,日夜練兵,說是要保護陛下省親時的安全呢。”小夥子的聲音壓得更低,“這絕對是第一手消息,昨兒個,許家莊的小張告訴我的。唐五,我告訴你這麼一件大事,你可以把上次那個故事講完了吧?”
唐五在工作閑暇時期,會講一些好玩的見聞。譬如李家如何搶親,新娘又是如何三試新郎啊,譬如一個聰慧的保長,如何找出一樁盜竊案的真相之類。
都是市井坊間流傳的傳奇故事,或者她自己編撰出來的,加上她活靈活現的演說,讓勞累一天的人們捧腹大笑或者揪心揪肺,這也是她才來了短短五天,就被大家所熟識喜歡的主要原因之一。
搞了半天,這個小夥子八卦了半天,原來是想換她昨天那個故事的結局。
雲出哂然,耐著心,把一出才子佳人的故事講全了,又幾口將腕裏的飯菜全部扒拉完,拍拍屁股,很有精神地招呼大家,“開工開工。”
說南司月會因為南之閑,與夜嘉鬧翻,雲出是不會相信的。
說他會遷怒許家莊,雲出更是不會相信。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許家莊幹嘛要招兵買馬?
夜氏王朝對家丁的數量都有極其嚴格的要求,至於兵馬,更是天下第一,頂頂忌諱的事情。
在夜氏王朝裏,擁有兵馬的隻有朝廷和南王府,而且,南王府的兵馬還不是明麵上的,而是潛藏在人群裏的暗衛和地下組織。
那真刀實槍,糾結成眾的兵馬,唯有隸屬皇帝麾下的黑甲兵而已。
許家莊這樣做,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雲出滿心疑惑,幹活自然沒有往日那樣利索了,挖溝渠的喬老爹將一桶泥土遞給她,雲出正走神呢,一下子沒接住,那桶猛地砸了下來,砸到了她的腳背,痛得她立刻跳將起來,嘶嘶地吸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