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出回到老師的草廬時,已是月上中天之時。
茅屋大門緊閉,屋裏黑洞洞的,想必他們已經睡了,果然是沒有等她。
雲出反而是鬆了口氣,她悄悄地推門木門,因為動作很輕,因而,也沒發出什麼響動來,可等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正要將門合上時,卻看到小廳正前方的一張躺椅上,老師正倚在上麵睡著呢,此時,似被她吵醒了一般,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砸吧著掩在胡須裏的嘴,有點不清醒地看著她。
“哦,雲出啊……”他的聲音很和藹,和禦玨一樣,和藹中帶著爽朗的陽光味兒,像老小孩。
“打攪老師了。”雲出趕緊道歉道,“隻是老師,你怎麼不回房去睡?”
“我在等你。”他又揉了揉眼睛,從躺椅上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另一隻手伸到懷裏掏啊掏,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枚玉佩來。
正是雲出以‘抵押品’為名,放在草植手中的“雲”字玉佩。
免得那個小屁孩如獵狗一樣盯著她,天天催她還債。
“聽草植說,這是你父母留給你的?”老師問。
雲出點頭,“是啊,是爹送給娘的定情信物,所以,我肯定會還清債務,把這玉佩贖回來的。哦,對了,老師,這是今天收到的賭坊餘款。”
說著,雲出便從懷裏掏出那疊銀票,伸到了老師的麵前。
屋裏本沒有電燈,隻有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欞,可老師還是看清了這疊銀票的分量,那雙本睡意濃濃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如兩粒剛剛升起的啟明星,熠熠生輝,即便是旁觀者,都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幸福感。
他欣喜地接過來,嘴邊的胡子幾乎要翹了起來,“不錯不錯,小姑娘有前途有前途,嘿嘿,嘿嘿嘿嘿。”
傻笑數聲,老頭子顛顛顛顛地雀躍回房,等走出大廳,回到了床邊時,他突然停住,抓了抓亂糟糟的白頭發,自言自語道,“哎,我剛才是想問她什麼來著……算了,還是先點銀票吧……”
雲出目睹著老師走遠,她微微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雖然老師貪財了一些,但實在是……很可愛啊。
簡單地擦洗後,雲出也躺回自己的小屋裏,頭枕著手臂,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呆,然後,她一扭頭,透過窗戶,看著遠處小丘陵的輪廓,和上麵影影綽綽的屋宇。
她今天才聽燒香的婆婆說,那個地方,叫做東華寺。
沒想到,臨平也有一個東華寺。
與粵州的東華寺同名。
不知道,上麵是不是也有一個月老祠,也能求一支姻緣的簽。
過幾天,且去看看吧……
交了一筆巨款後,這兩日草植也沒催著雲出幹活了,更何況,每次雲出有事出去,他就得負責做飯,但如果雲出在家,就會由她主勺。
她做出的東西非常好吃,比草植隨便烤一烤灑上鹽,其味道不知道好出多少倍。
“就你們夜氏王朝的人喜歡窮折騰,吃個肉而已,還又是拍啊,又是醃啊,又講什麼火候啊,麻煩。”隻可惜,某人雖然吃得不亦樂乎,口上卻不肯給半句肯定之語。
雲出也懶得理他,仍然很認真地拍著肉鬆。
她對食物的態度一向是虔誠的。
因為受夠了挨餓的滋味。
草植在旁邊自說自語,也覺得無趣,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中午時分了,老師還沒有起床。
老頭兒一般會睡到下午未時,才砸吧著嘴,慢悠悠地出來覓食。
如果不是他真的治好了自己,如果不是看到他施針用藥時的認真專業,雲出怎麼也不會相信他是蠻族的尊者,是禦玨一口一個老師、萬分崇敬佩服的人。
“哎,等一下你去幹嘛?”草植將麵前的木耳肉鬆一掃完,用手背抹著嘴巴問。
“去燒香。”雲出回答。
“嘖嘖,再燒香也就這樣了,瞧你這傻樣,神仙都不會待見你,趕緊賺錢還債,你——”草植還打算繼續打擊她,一抬頭,見雲出神色平靜,眼神溫潤,與以前的反應不太一樣,他又覺得無趣,幹脆閉了嘴,想了想,說,“那去燒香,求財神讓你趕緊賺票大的,也省得我天天催著,累得慌。”
雲出啞然:也沒有人逼著你催債啊。
雖說自己確實花了老師不少名貴草藥,可那些東西放著不也是放著,又不攸關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