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月終於走了過去,一麵走,一麵拿去本為她掛在屏風上的換衣衣衫,到了床前,他彎下腰,將雲出濕漉漉、初生小狗般的頭,用衣服裹住,輕輕地擦了擦,“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洗完頭發後,是要擦幹的嗎?”
水滴聲一直這樣淅瀝瀝,將他攪得心煩意亂。
雲出正專心專意地看信呢,這樣冷不丁地被他給裹住,她不由得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南司月,目光幽深而迷離,“如果你的眼睛能看見了,還會不會一眼認出我?”
如果他能看見了……
會不會還像以前那樣,在她困頓的時候,在她難過的時候,在她迷惘的時候,在千萬人中,在嘈雜紛鬧的塵世裏,一眼,便瞧見她?
那個時候,在他的視線裏,應該充斥著世界光怪陸離的一切,他本是坐擁一切,又如何應接有暇?
“……如果有朝一日,我想看見這個世界了,那隻是因為裏麵有你。”他低下頭,手捧著她的臉,幾乎挨到了她的額頭,輕輕地說。
雲出眨巴眨巴了眼睛,麵色如潮,目光似被方才的水氣氤氳,迷茫而幽遠。
然後,她猛地低下頭去,倏地一聲從床上雀躍下來,“那還等什麼,趕緊出發啊!”
她一向是想到便做之人,極少廢話。
“現在是晚上……至少休息過今晚吧。”他沒有再試圖阻止她,如果她不知尚可,如果雲出知道了,南司月也明白,自己也無法阻止她。
“對哦,晚上了。”雲出撓頭,看著窗外已經暗下的天色,訕笑兩聲,“那明早吧,你也好準備準備——哎,很快就能重新看見了呢,開心嗎?”
“還好。”他淡淡。
大概在黑暗中沉溺太久了,以至於,他對光明反而沒有太多的奢望。
無論雲出有沒有聽進去,他方才的話,確是全部的動機與理由。
他想看見她。
從來,沒有這樣迫切地,想去看清一樣的東西,當手指撫過針眼的觸覺,已經不足以讓他感到寬慰時,他想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看看她。親眼看看——手指撫過的紋理,是如何的細致而多情。
“反應這麼平淡……”雲出嘟著嘴道,“我怎麼比你還開心?”
這也是實話。
她的樣子,看上去比南司月高興百倍萬倍。
“因為你一向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重。”南司月很自然地抬起手,揉了揉她亂草一樣的半濕頭發,微笑道,“早點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說完,他轉身退了出去,沒有再擾她。
留下雲出一個人呆站在床前,手下意識地抬起,摸著南司月方才撫過的地方,想起自己最開始的、那個近乎白癡的問題,不由得自嘲。
她為什麼要擔心他複明以後會看不見自己呢?
隻要他好便是,看不看得見她,有什麼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