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本來就沒打算瞞你,不然,這樣被你一語道破,該有多鬱悶。”陰影中,一個人緩緩地走了出來,黑色如濃夜的長衫,除了袖口上的金絲花紋,還有腰間係著一條金色的寬腰帶,讓他整個身形顯得非常瘦且高,挺拔如一株迎風而矗的白楊。
“夜泉。”雲出愕然地喚了一聲,且驚且喜。
來者確實是夜泉,隻是,他與雲出記憶中的少年已經大有不同,原本有點圓潤的臉部弧線,如今變得異常清晰深刻,他長高了,神色間的倨傲,再沒有一點賭氣的意味,反而,有種讓人不可直視的壓迫感,如果不是雲出對他實在太熟太熟,她幾乎都不敢認他了。
夜泉聽出了她那聲呼喚中的欣喜。
他越過南司月,看了雲出一眼,眸光微閃,終於化成淡淡的一句,“雲出。”
“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應該在京都嗎?”雲出向他走了一步,詫異地問。
“黑玄派的秦公子告訴我,南王會在這裏有所舉動,又說你也在這裏。我便來看看,到底是什麼舉動,順便,來看看你。”夜泉輕描淡寫,盯著她,薄唇輕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雲出。
“黑玄派的秦公子是你的人?”南司月沉聲問。
“當然是我的人。”夜泉彈彈衣袖,慢條斯理地朝他們走了幾步,直走至眼前,“老鬼是黑玄派的叛徒,夜嘉重用老鬼,南王府又站在夜嘉那邊,秦公子又怎麼會為你效力?”說話間,他已停在了那個倒下的蠻族少女身邊,低頭瞟了一眼,釋疑道,“不然,我又怎麼會有南王府的箭簇和毒藥。”
“夜泉……”雲出低頭看了看地上已全身赤黑的少女,又抬頭看了看一臉素淡的夜泉,癡癡愣愣,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想到黑玄派竟然誑我。”南司月淡笑一聲,有點意外。
當今世上,敢這樣對待南王的人,怕也不多。
“南王縱然絕豔天下,卻不知,這天下如此之大,江山倍有才人出,你讓秦公子折服,我何嚐不可以,而我,可以比你做得更徹底。被給他的,也多過南王府能給予的。他為何不選我?”
夜泉微抬下頜,斂眸道,“南王府存在已久,勢力劃分早已成為定局,可我不一樣,隻要對我有用,我可以將半片江山都分給他!”
南司月默然。
夜泉所說不差。
南王府畢竟存在太久太久了,有點尾大不掉,府內職責分明,等級森嚴,外人極難插足,他答應黑玄派秦公子的,不過是江北一小塊地方,相比之下,夜泉可以許諾他更多。
既是梟雄,就當生在亂世。
而夜泉,便意味著無限可能的亂世之源。
“也就是說,黑玄派答應驅蛇相助的時候,你便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南司月片刻想通一切,倒也沒多少沮喪,隻是安靜地反問他。
“是,如沒有我的首肯,他焉肯幫你?”夜泉微微一笑,目光重新投向雲出,“何況,有人想讓你的眼睛複明,我隻能成全。便當——還了你當初的一命之恩。”
南司月聞言一哂,挑明道,“與其說幫我,不如說,挑撥南王府與蠻族的關係吧。現在,恭喜,你的目的達成了。”
“這不過是順便的目的。”夜泉並未否認,仍然站在他麵前,兩人靜靜地對視,誰也沒再多說一句話,但氣氛卻變得極為凝重。
雲出不是傻子,她當然能感覺到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緊張。
她趕緊幹咳了一聲,彎下腰去,便要去抱那位已經死去的少女。
“雲出!不要碰!”
“雲出!離她遠一點!”
兩人同時駭然低頭,不約而同地斥了一聲。
雲出抬起頭,有點無辜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然後,舉著自己用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低聲道,“我有防備的。”說著,她又低下頭去,如自語一般,“她也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而已,人死萬事休,對錯不糾,卻總要入土為安的。你們繼續講什麼天下大局,我去將她埋了。”
無論如何,她曾在笑吟吟地,為她捧過一碗濃香的蜂蜜。
夜泉怔了怔,隨即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我是在怪我濫殺無辜嗎?”
“沒有。”雲出搖頭,抿著嘴,苦笑了一番,“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罵你的,可現在——因我而死的人,卻也不少。對錯無辜,我現在已經很難分辨了。那……那終究是你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