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進一家城東普通農舍時,‘南司月’高調在城西現身。
大街上哨聲一片,腳步淩亂,幾乎所有的兵力都引到了城西,農舍裏,南司月安靜地聽著門外的聲響,手中翻書的動作並沒有減緩半刻,等腳步聲漸遠,他側過身,指著書中其中一句話說,“這句方是全書的關鍵,虛實無測,九九歸一,你想理解其他的陣法,就必須將這八個字領會通透。”聲音恬淡,似乎外麵的紛爭與自己沒多大關係。
雲出“哦”了一聲,將書接了過來,仔細地看了一遍,又坐在那邊冥想不已。
南司月也不吵她,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透過稀疏地門縫,看著門外空蕩蕩的大街,目光慢慢地深了下去。
那個人是誰?
幾次三番暴露了他行蹤的人,會是誰?
第二批營救人員已經折損,這已經是轉移的第四個位置了,每轉移一次,知情人便減少一批,如果這一次,夜泉的人仍然能找到他,那——
南司月幾乎有點不敢想。
回頭再看看坐在樹下看書的雲出,額前的碎發掩著她素白的臉,雲出仍然一副很認真很專注的模樣,這幾日來,雖然幾經轉折,她竟是問也不問,安靜得出奇,好像真的一門心思在看書上。
雖然是南司月自己囑咐她: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不要管。
可他對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指望雲出能如此聽話,簡直是一絲不苟地完成了。
平心而論,她很聰慧。
即便基礎很薄很薄,即便她似乎真的不太喜歡看書,可一旦下決定去學,也是學得很刻苦,而且悟性很高。有幾個晚上,幾乎是南司月強迫她停下來,歎息著勸她,“不要太累,你還有身孕呢。”
雲出這才抬起頭,微笑道,“從前雖然逼著包子他們上學,可自己卻沒怎麼看過書,總覺得這個東西又不能飽肚子,又不能欺負別人,沒工夫去折騰。”
“你若是有興趣,我可以慢慢教你,時間還很長。”南司月寬慰道。
“我沒興趣。”雲出搖頭,然後,又笑了笑,“可又很想多知道一些。”
南司月莞爾,“慢慢來。”
雲出淺淺頜首,還是很乖巧的樣子。
南司月心中頓軟,他伸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她微白的臉,柔聲道,“不如我們為孩子想名字吧?”
雲出臉色微紅,囁嚅道,“還早呢,著什麼急,而且,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她的聲音漸低,頭一縮,躲進了被子裏,側身,“睡覺!”
南司月也在她的背後躺下,手環著她的腰,聞著她幽幽的發香,十二月的夜,如此寂靜。
很快,又會是新的一年了。
“雲出。”
“嗯?”
“你幸福嗎?”
雲出往他懷裏靠了靠,沒有做聲。
南司月手臂微微緊,微微一笑,似乎並不強迫她去回答這個問題,他將臉埋在她的肩膀上,低醇微磁的聲音,自語般呢喃,“我覺得很幸福,從你在神廟中,說那一句話開始,幾乎是每時每刻都覺得幸福。就好像整個世界都突然有了呼吸,不再像以前那樣死氣沉沉,那麼鮮活明媚,花是香的,風是暖的,哪怕是唧唧咋咋的鳥鳴,也異常動聽,有時候,午夜醒來,看著窗外的天空,即便無星無月,了無光芒,我也會覺得那樣的黑夜很美。因為你在其中,這樣的夜,可以不擾你深眠……”
雲出眼睛一眨,眼淚便流了下來。
她翻過身,伸臂也摟住南司月的腰,將眼淚擦在他的胸口上。
“我愛你。”她低低地說。
“我知道。”他低頭吻著她的頭頂,“正因為知道,所以更加幸福。”
愛一個人,是你的運氣。被愛著,是你的福氣,如果你愛著的人,在同時恰好愛著你,便是幸福了。
罌粟般、不可撒手的幸福。
一旦撒手,便會將所有鮮活的呼吸,重新打回黑暗,從此清冷絕世,再無光明。
雲出身體微微蜷起,幾乎將整個人都縮在他的臂彎間,心中漸漸寧靜。
直到她完全睡熟,南司月才輕輕地鬆開她,在起身的時候,終究不舍,他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