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踉蹌著後退，一腳踏進河裏。方無盈倏忽出現在他麵前，方山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水裏。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個硝煙四起，四處都是彈坑的廣場上，一轉頭，就看到奄奄一息的徐三傻衝他露出蒼白的笑容。青天白日，街道上蒸騰著灼熱的氣浪。方山仰起頭，心中關押那頭以他的愧疚和負罪感為食的猛獸，衝突牢籠，將他吞噬。方山伸展開四肢，躺在泠泠的小河中。水漫過雙耳，周遭的聲音一下子變得低沉，渾濁，仿佛幾千米遠外傳來的雷鳴。
“假如一切能夠重來，你想怎麼選呢？”
方無盈的話音剛落，這天，這地，這山，這河，都在疾速後退的時間大潮中，被撕裂，被打碎。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之界。一個等人高的十字架如雨後春筍般從地麵升了起來。方山再次看到了徐三傻。
徐三傻還是對他傻乎乎的笑著。這笑容，像刀子一般攪碎了方山的心髒。方山捂住胸口，甚至都疼的無法呼吸。方無盈把手插進兜裏。冷漠的看著方山。
“我他媽的不選！我他媽的那邊都不選！”方山攥著拳頭，大聲咆哮。額頭上青筋暴露。此刻，他就像是一頭受傷了的困獸。憋悶，瘋狂，煩躁！還有那無處安放的騰騰殺意。恍惚中，方山突然有了一種下墜的錯覺。他環顧四周，驀然發現，這個世界已經崩碎成一片片碎片，像雪花一樣，漂浮在他身邊。
此時，這一塊塊碎片，就如一個個鏡子，照出徐三傻的音容。曾幾何時，他以為徐三傻這個名字，已經在他記憶中格式化了。然而現在，這些記憶全跑到這些碎片中，反複回放，似夢魘般，無處不在。
方山在黑暗的維度裏緩緩下墜著。他的四肢不受控製的伸展。他低下頭，看到身下驀然成了一片青黃色的海。此時海麵上波濤如怒，呼嘯聲不絕於耳。一副世界末日景象。他感到好累。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他隻想睡一覺。最好再不醒來。
他似重石般，一頭紮進這水裏。在這海麵上激起一大片巨浪。他還在下沉，這個世界在他眼裏灰蒙蒙的。水隔絕了所有的聲音，方山的內心久違的安寧了下來。眼皮好沉，好想睡一覺。在這半睡半醒間，他回憶起自己的一生。最後他笑了。
海底璀璨如鑽石在光下的發光。海底被照亮了。方山的身影沉入著無限的光明中。他肩膀放鬆下來。臉上露出解脫了般輕鬆釋然的笑容。
海洋的底部連接著雲海翻湧的天空。暮日給這靜謐的雲海鍍了一層金邊，聖潔如被世人傳頌的天堂。方山陷進著雲海中，疾速下墜著。在與空氣的摩擦中，他的身體燃起大火，猶如一顆隕石，墜落到蒼莽的草原上，水泊旁。短暫的沉寂後，一朵莫蘑菇雲騰上高空。
灼熱的氣浪朝四麵八方推潮一般蔓延。站在對岸牧羊的那個少女被著震天響的爆炸聲嚇得匍匐在地。時間定格在這一秒。少女一臉驚悸的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嘴唇嗡動。羊群四散開來。場麵混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