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欣的身子格外瘦弱,抱在懷裏就像小孩子一樣,很輕。
她一動不動,閉著眼睛,渾身滾燙。
樹林裏車子沒法開進,陸海寧就抱著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走到洞口,外麵的雨下得鋪天蓋地,洞口形成了瀑布一樣的水幕。
保鏢給張雨欣拿來寬大的雨披,陸海寧給她披上。
“九九,聽得到我說話嗎?九九。”陸海寧喊她。
他的長睫毛微微顫動,手指也不可遏製地抖了一下。
張雨欣迷迷糊糊睡著,沒有回應。
“陸爺,我已經給外麵的人打電話了,很快就來接應。”保鏢在身後撐著傘。
“嗯。”陸海寧點點頭,大步走進雨幕。
淩晨一點多,著實天寒地凍。
保鏢給陸海寧披了一件長大衣,這才陪同陸海寧往回走。
陸海寧的額發上是潮濕的雨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流過他棱角分明的臉。
燈光微弱,雨水滂沱。
他幽深晦暗的眸子裏是藏匿的寒意和讓人不易察覺的蕭冷。
風中,陸海寧脊背線條挺得筆直。
他將張雨欣緊緊摟在懷中,不讓她受一滴雨水。
陸海寧的褲腳和皮鞋上全是泥土,他踩著枯葉樹枝,往樹林外走。
張雨欣身上太燙,她和他都穿了厚厚的衣服,但陸海寧仍舊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熱度。
“九九,醒醒,別不理我。”陸海寧嗓音嘶啞。
然而,懷裏的小女人一動不動,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雨水聲湮沒了陸海寧的呼喚聲,他平日裏強有力的聲音此時聽起來也格外綿軟無力。
“陸爺,再堅持一下,我叫的醫生很快就能進來。”保鏢撐著傘。
風太大,傘根本撐不住,還是有雨水落在了陸海寧的肩頭。
陸海寧高大的身影漸漸湮沒在黑暗中。
他走在寂靜、空曠的林子裏,一顆心宛若漂泊海洋,漫無邊際,久久未有歸期。
如果說張雨欣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那這後來的十五年,這個意外便在天長日久中逐漸生根、發芽。
他的時空太孤寂。
漫天大雨磅礴而下,陸海寧的思緒越發渺遠……
他想起她來陸宅後的第一個下雨天。
八歲的小丫頭趴在陸宅寬大、透明的玻璃上,眨著星星一樣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窗外。
雨水落在窗戶上,彙流成線。
她伸出小手,在玻璃上擦來擦去:“下雨了。”
他走到她的身後,輕輕應了一聲:“嗯。”
小丫頭轉過頭,膝蓋還跪在椅子上,她對上他漆亮的眸子,天真無邪。
“我想家……”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想家,是一個人最本能的反應之一。
八歲的小女孩,絲毫不掩飾這份感情,跟他說“想家”。
盡管她的那個家支離破碎,家裏也沒有她喜歡的人,但生活了八年,還是想。
“這裏就是你家。”他告訴她。
“想媽媽……”她可憐兮兮。
他溫暖的大手落在她毛茸茸的頭頂上,心底騰升起同樣的感覺。
這感覺很強烈,一點點侵蝕他的心智。
他所有的戒備、警惕、冷傲在麵對她時土崩瓦解。
“以後我陪你。”他承諾她。
灼灼目光落在她白皙粉嫩卻瘦弱的小臉蛋上。
張雨欣眨巴眼睛看向他,看了十幾秒,才一本正經地問:“真的嗎?”
“嗯。”他點頭。
張雨欣看上去特別高興,她的媽媽走了,可是以後,她可以多一個好看的小哥哥陪她。
遇上陸海寧,是她那段時間最開心的事情。
他家又大又漂亮,有很多她見都沒見過的東西,比如遊泳池,比如獨立影院……還有好多她連名字都叫不出的東西。
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最好的。
早上還會有人給她穿衣服,洗澡的時候也會有人幫她。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小哥哥很好看,每天看到他就會很開心。
張雨欣跳上椅子。
她站在椅子上的高度跟他差不多,正好能平視他的臉。
“嘿嘿。”她笑了,“那你陪我多久呀?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離開?”
“可以。”
他話音剛落,小丫頭又傷感起來:“我媽媽也說會陪我一輩子,可是……沒有,她把我拋棄了。我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