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應了一聲:“好……”
陸家的人都去墓園了,在這樣隆重而莊嚴的節日裏。
她算不得陸家人,沒資格,也不該去。
好一會兒,門外沒有了聲音,張雨欣知道張管家離開了。
偌大的陸宅,隻剩下她一個人,形單影隻。
天已經亮了,但烏雲沉沉,天氣很不好。
白色的水霧籠罩在透明玻璃上,因為室內室外溫差的緣故,玻璃上結出一層霜花。
張雨欣不想動,不想起床,也不想吃飯。
就想這麼躺著,誰也不要來管她。
她沒有再睡,睜著眼睛,想起年幼時的點點滴滴。
她第一個會撒嬌的人是媽媽。
她經常歪歪扭扭邁著小短腿,展開雙臂:“媽媽,抱抱呢!”
每到那個時候,張雲曉就會笑著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愉快地親幾口,仿佛她是她的小天使。
“媽媽喜歡九九嗎?”
“當然喜歡。”
“媽媽以後會帶九九去動物園嗎?”
“會,你喜歡什麼小動物?我們去拍照,好不好?”
“小孔雀呀,好看看。”
“好,以後我們一起去看小孔雀。”
想到這兒,張雨欣的唇邊是上揚的弧度和笑意。
後來,張雲曉真得帶她去看小孔雀了,還抱著她拍了合照。
門票和照片都很貴,是張雲曉出去做家教換來的錢。
那時候的生活,異常拮據,她常年都看不到媽媽買一件新衣服,似乎總是那麼幾件旗袍、大衣、毛衣。
合照後來放在了相冊裏,然而相冊,連帶媽媽所有的東西……大概都早就被扔了。
她的幼年沒有太多何世清的影子,因為何世清經常夜不歸宿。
但,陪她長大八歲的張雲曉,卻從不缺席。
張雨欣想,如果當年陸家沒有對向家後人下追殺令,媽媽也不會和爸爸分離了吧,至少,媽媽可以過著滿足而愉快的生活,至少,不會像後來那樣被喝醉酒的何世清罵罵咧咧。
一個優雅、溫柔的女子本該是被捧在手心裏疼的。
驕傲如她母親,若不是為了給她一個能住的地方,怎麼會屈從於何世清。
張雨欣想著想著,淚水又情不自禁流了下來。
往事不堪回首。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上午,早餐沒有吃,午餐也沒有吃。
到了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她才摸了摸胃,難受地從床上爬起來。
洗漱後,她將張管家留的燕麥粥熱了熱,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陽台上,喝著粥看著雨,心底波瀾四起。
陽台上不暖和,和有太陽的日子相比,很冷清。
她看著遠處的飛鳥,遠處的山巒,目光迷離。
喝完粥後,她站起身,默默去臥室收拾行李。
再難熬的日子,扒著手指頭也能熬過去,雖然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她把上次和陸海寧買的春裝都收進箱子裏,沒有帶走太多東西,不過就是一些常用的化妝品和貼身衣物。
她把陸虎隆的小老虎也帶走了,塞進箱子裏。
她想,日後可以給虎隆。
收拾了沒多久的行李,天色就沉了下來,風刮得“呼呼”響。
雨還在下個不停,就像是沒有止境一樣。
墓園。
陸海寧很早就過來了,給每一座墓碑前都擺放了鮮花。
雨水打濕了花瓣,這些花兒成了墓園裏唯一的亮色,像孤獨的晚霞。
李浩傑比陸海寧來得晚一些。
每年的清明節,他們一般都會一起過來,如果誰比較忙,那另外一個人也會過來。
漸漸兒,二十多年過去,已經形成默契。
紙灰飛揚,空氣中滲透著淒涼的氣息。
夜色將晚時,陸海寧和李浩傑站在一處屋簷下,各自點了一支煙,看著天色逐漸變晚。
陸海寧身形單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冷峻、矜貴的容顏隱匿在暗沉的燈光下,猶如深邃的海底。
眸中的光澤一點點變動著,地上已經丟了不少煙蒂。
李浩傑倚靠在門框邊,雙腿微微交疊,目光落在這一大片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