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管家是在倫敦跟著陸海寧的,她對陸家的往事隻略知一二,但此情此景,還是忍不住讓她唏噓。
不論是誰,麵對幾十座墓碑,心情都是沉重般的壓抑。
陸爺是人,不是神,張管家能感受到他的這份壓抑。
這個男人就算再怎麼收斂自己的情緒,喜怒不形於色,這樣的日子裏,也掩蓋不住眼裏流露出來的戚戚然。
陸海寧看了一眼手表,對張管家做了個手勢:“你先回家。”
張管家明白陸海寧的意思,張小姐還沒有吃晚飯,陸爺讓她回去給張小姐做晚飯。
不過,何管家不知道,她都不知道張雨欣回天海市了。
何管家小聲道:“陸爺,讓張管家留下吧,她現在也算陸宅的人。”
“不用。”陸海寧遞了個眼色給張管家。
何管家也不好再勸。
張管家點點頭,自己開車回陸宅。
“陸爺,今晚上真得不留下來守夜嗎?”何管家問道。
以往,陸海寧除了公務纏身騰不出時間外,大部分時候都會在墓地守一夜。
像今天這樣明明有空卻不留下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何管家,我會留下來。”李浩傑開口,“陸爺有點事。”
“好,好。”何管家沒有再問。
她知道陸海寧一向說一不二,他不管做什麼決定,肯定有他的理由。
何管家也沒有敢多問。
屋子外雨水連綿,而且這雨有加大的趨勢,不停地在下,空氣裏都是一層層氤氳的白霧。
“你們先下去。”陸海寧對何管家和幾個傭人道。
“好。”
屋子裏,很快就隻剩下陸海寧和李浩傑。
兩人飯菜都不怎麼吃得下,喝了不少酒,臉上始終籠罩著陰鬱的暗沉。
陸海寧點了一支煙。
“陸爺,還恨向家人嗎?”李浩傑問道。
“恨過很多年,不過我想,人就一輩子,總不能恨一輩子。起碼到了我這個年紀,也不該再一直裝著恨意。不然,等老了回顧一輩子,有什麼?恨嗎?”
李浩傑點頭:“是,所以我也早就放下,更何況向少光已經死了,他做的孽都還了。”
李浩傑很早的時候就已經釋懷。
他也想勸著陸海寧釋懷。
不過他想,大概不用他勸,陸海寧這麼理性的人,不可能會被情緒占據太長的時間。
正如陸海寧所說,回顧一生如果都被恨意占據,那這輩子,再多的榮華富貴,有什麼意義?
“陸爺,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站在你這邊。不過,等把芝加哥的公司安定下來後,我可能要去倫敦。”李浩傑道。
“你是該過去了。”陸海寧完全明白李浩傑的意思,“有些人不會在原地等,等太久,人就不見了。”
李浩傑何嚐不知道這樣的道理,他確實已經讓蕭紫等太久。
這些年,她過得並不幸福。
當年毅然決然離開倫敦,他是該有多薄情。
往後的日子,如果可以,他會用深情來換。
她不走,就好。
“陸爺,我真得挺懷念小時候在訓練場上的時光,那時候哪有這麼多枝枝蔓蔓。”
李浩傑的語氣裏有幾分感慨,眼底是閃爍的晶亮。
這種天氣,容易讓人陷入回憶。
“那時候都還小,雖然訓練辛苦,但每天都是實實在在的充實。一群年紀相仿的孩子,不訓練的時候就會爬樹捉隻鳥,下河抓抓魚。小紫是為數不多的女孩子之一,她很厲害。”
“她喜歡了你很多年。”陸海寧道。
李浩傑沒有做聲了,眼底分明有亮晶晶的水花。
他仰頭,喝了一口酒。
酒入愁腸。
陸海寧對那段時光沒有李浩傑這麼執著,因為那不是他最快樂的記憶。
十四歲後,遇見張雨欣才是。
小丫頭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芒,這光芒就像是朝陽一樣,從一開始的魚肚白,到後來的晴空萬裏,一點一點驅散了他心裏頭的全部霧霾。
他又怎麼舍得在而立之年,將這抹光芒給拋棄。
若真拋棄了,他還剩什麼?
人這一生,無法選擇的是父母,其餘的……都可以自己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