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裏,燕京秋每天提著先皇的弓箭出門,回來後丟下一些獵物,然後就不做任何事地走進後堂裏呆著。夜間靠在牆根上閉著眼睛,雪妍還是能很明顯地看出他心裏在想事。她沒有多言什麼,和燕京秋之間似乎沒有什麼該說的話,不該說的她不想提。
就在雪妍依舊將打來的大雁和山雞野兔什麼的收拾好,倒進從奉先殿前取來的水盆裏燒開,這些天她的手勢越來越熟稔了。燕京秋玩弄著手裏的寶劍,皺著眉頭不聲不響地坐在一處,看著盆裏的水漸漸煮開,嫋嫋的青煙上升。他摹地一陣煩躁地起身,提著劍就出門去。
雪妍好一陣錯愕,繼而了然,外頭燕京秋暴喝的耍劍聲和劍走石磚的淩厲刺耳,在昏暗不明的夜色中尤為顯著。添了把柴火,忽地聽見外頭劍落地上的一聲清脆,一下子驚醒了殿內外的兩人。雪妍歎了口氣,將煮熟的山雞湯舀出,裝在本是供奉的果子的盤子裏,默默地數著數,數到一百的時候,殿門不出意外地推開了。
燕京秋提著劍進門坐下,看著雪妍端過的肉羹,沉沉地說一句:“收拾一下,明早一早下山。”
雪妍不禁皺眉:“我們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麼?”
“哼!”燕京秋輕笑一聲,望著滿室的牌位香爐,嘴角扯出一絲僵硬的弧度,自嘲道:“我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去麼?”
此話過後,兩人相對一夜無語,雪妍默默收拾著一切。身上的大紅鳳袍取下,尋了一件顏色素淨些的,撕下繁複的珠花,將頭發整了整,水盆裏映照出蒼白且疲倦的神色。燕京秋換回了原本的衣衫,天熹微之時,就匆匆起身下山。
山間晨霧濃重,燕京秋舉著火把在前頭探路,雪妍踉踉蹌蹌地跟著他一道走,腳下的鬆針綿軟,厚厚的一層略顯濕滑,她走的步子盡量地穩,還是跟不上燕京秋的大步子。燕京秋的手忽然從前方伸過來,碩大的手掌擺在她麵前,雪妍望了他一眼,咬緊了下唇,臉上顯出倔強的神色。
“你慢慢吞吞地走,走到天黑都翻不過這座山。”燕京秋故意盯著她的眼,狹長的眼角微微挑起,仿佛在告知她順著自己才是最佳的選擇。
雪妍咬緊了下唇,幾番不欲作態落在燕京秋眼裏,他輕哼了一聲,一把拽住雪妍的手,朝自己一拉,將雪妍的手牢牢地控製在自己的掌心。頭也不回起就繼續往前走去,隻是步伐放慢了些許,專門挑選平坦些的路走。
穿過殿前的一片鬆林,山丘之間一道流溪如白練一般掛在山前,已經離殿前山峰距離遙遠了,腳下的路變得濕滑。流水潺潺,碰撞在西邊大塊大塊的石頭上,潑灑出細碎的水珠。扭頭回望去,一輪紅日爬上山頭,萬物盡染上一層瑰麗的絢爛之色,映襯著山間鬆柏愈加青翠。
走到流溪邊,燕京秋瞧了一眼有些疲態的雪妍,話都不多地丟下一句“歇歇腳”,然後就拉著雪妍到西邊一塊還算平坦的大石上去。雪妍將手絹放在溪水中洗了洗,擦了擦臉,清冷的山泉有些冷意,但是走了那麼久的路,身上早已經沁出了層薄汗。她拿出水囊灌滿了水,看著上麵細致的安穩勾勒出皇家之物,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燕京秋究竟還是沒忘記順手拿走殿裏的物事。
她看了一眼四周,山穀間不似山頂的寒冷寂靜,綠色重重,隱隱聽見鳥鳴蟲吟。一個黑影在天際翱翔,忽地俯衝下來,直直朝雪妍這方掠過。唬得她嚇得下意識地朝後一躲,不料那黑影速度極快,幾乎是下墜般地落下。雪妍不由自主地伸手擋住臉,聽見那東西鳴叫的聲音近在咫尺,繼而一陣風似的掠過耳邊,然後漸漸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