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昭回來時,已近深夜。
男人換下戎裝,本欲在書房歇下,可終究是放心不下凝香,還是走到了妻子的屋外,守夜的侍女瞧見他,剛要行下禮去,便被男人一個手勢止住。
他推開門,就見屋子裏燃著一盞燈,透出微弱的光芒。
原以為凝香定是已經睡熟,豈料當他踏入內室,就見凝香正蜷在床上,枕著厚厚的軟墊,在那裏睜著眼睛出神。
聽到丈夫的腳步聲,凝香微微一怔,吃力的撐起身子,喚了句;“相公,你回來了。”
梁泊昭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低聲斥道;“這樣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凝香不願讓夫君擔心,並沒告訴他這陣子都被胎兒折騰的厲害,每日裏隻能枕著高高的墊子,壓根沒法子平躺,一平躺下去,胸口便會悶的難受,氣也喘不均勻,隻有這樣靠著軟枕,才能時不時的眯上一會兒。
“白日裏睡多了,晚間就睡不著了。”凝香聲音柔軟,一如既往的嬌嫩。
梁泊昭瞧著她可人的小臉,大手在她的肚子上輕輕摩挲,道;“白日裏少睡點,無事讓嬤嬤扶著多出去走走。”
凝香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梁泊昭望著她的眼睛,那一句話幾乎梗在了喉嚨,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
倒是凝香,她的眼眸平靜,透著如水的溫柔,隻握住了夫君的大手,小聲道;“相公,白日裏宮裏的人來了。”
梁泊昭自然早已知曉,聽得凝香開口,黑眸便是一緊,啞聲道;“你都知道了?”
凝香垂下眼睛,忍住胸腔裏的那一股酸澀,輕聲道;“我都聽人說了,下個月初八,永寧公主便會嫁到王府。”
梁泊昭攥緊妻子的柔荑,說不出話來。
凝香的小手撫上丈夫的側顏,她的眼如秋水,盈盈道;“我知道是皇上下的旨,相公也沒法子。”
“香兒....”梁泊昭心裏猶如針紮,望著有孕的妻子,幾乎連說話都成了煎熬。
凝香微微彎唇,眼底的依戀清清楚楚;“無論相公娶誰,隻要心和我在一起,就夠了。”
梁泊昭眼瞳烏黑,唇線緊抿,隔了許久,才道了句;“我曾說過,這一世隻會娶你一個妻子,也說過,這個王府再不會有旁的女人,香兒...我到底是負了你。”
梁泊昭的聲音極低,眉眼間濃濃的苦澀。
凝香的眼睛有些濕潤,她搖了搖頭,輕聲細語的開口;“你沒負我,是我之前不懂事,一直隻將相公當成羅口村的尋常農夫,壓根沒把相公看做定北王,若是尋常農夫,自然可以一夫一妻一雙人,可相公是王爺,又怎麼可能隻有一個王妃呢。”
凝香竭力將話說的輕巧,可那一陣陣的絞痛終於侵襲而來,狠狠的鑽進了心扉,白日裏在初初得知梁泊昭再娶的消息時,她還曾壓抑過自己的平靜,哪知那股平靜不是真的,隻是還沒到時候,如今瞧見了梁泊昭,一想到日後他再也不會隻屬於自己,心就一抽抽的疼,這一段話剛說,便有淚珠聚在眼角,不爭氣的想要落下。
梁泊昭不忍見妻子的淚水,隻一語不發的將凝香摟在了懷裏。凝香將臉蛋埋在他的胸膛,繼續道;“就連尋常人家的公子,都是三妻四妾,美婢無數,相公是定北王,哪怕再娶一個王妃,也是最平常不過的,我...我不難過...”
凝香閉上眼睛,將臉蛋深深垂下,終於有眼淚從眼睛裏落了下來,打在丈夫的衣襟上。
梁泊昭攬緊了她的身子,卻無言以對,隻在妻子的發絲印上一吻,艱澀的說了三個字;“別說了。”
凝香果真聽話的閉上了嘴巴,她柔順的倚在夫君臂彎,整個人都是安安靜靜的,直到過了許久,肩頭才微微抽動,終是沒有忍住,即便口口聲聲的說不難過,終究是口是心非,無法抑製的心頭的銳痛。
翌日,梁泊昭又是離開了王府,凝香不知他去了哪裏,也沒問王府裏的侍從,因著距婚期已近,王府裏已是大張旗鼓的操辦起了喜事,比起上一次還要熱鬧百倍。
凝香充耳不聞,隻待在自己的院落裏,專心的給孩子縫著一件棉襖,若是縫累了,便是讓嬤嬤扶著在院子裏走上幾步,自從那日梁泊昭說過不許在讓廚房給她燉補品,也不許人再給她加餐,她這些日子的飲食都是十分清淡的,三餐不過是些青菜豆腐,果真瞧不到絲毫葷腥,就連每日傍晚的點心都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