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昭隻一笑置之,沒有出聲。
趙雲平道;“皇上登基短短數月,已是掌控了朝政,六部中也俱是培植了心腹,想來再過不久,便可將左相一派盡數清除。”
梁泊昭把玩著手裏的杯盞,眼底微有醉意;“左相老奸巨猾,叱吒朝廷多年,若想扳倒他,絕非一朝一夕的事。”
趙雲平點頭,見梁泊昭又是一飲而盡,他眉心微皺,隻得開腔將梁泊昭的心思引開;“皇上,近日朝堂紛紛有言官上言,懇請皇上立後,倒不知皇上....”
梁泊昭聽了這話,果真是停下了手中的酒杯,趙雲平趁此機會,又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後,這立後的事,委實是拖不得。末將心知皇上屬意董妃娘娘,當初皇上根基不穩,不可立發妻為後,可如今,禦史台已是有人上奏請皇上立原配為後,皇上,又為何遲遲不曾下詔?”
梁泊昭淡淡笑了,將酒杯擱下,低啞出聲;“下詔如何,皇後之位又如何?哪怕我將這天下捧在她麵前,又能如何?”
趙雲平大驚,一時內卻不知說什麼。
梁泊昭握住一壺酒,一字字道;“她想要的,不過是幾間房,一個男人,一個孩子,平平淡淡過日子。可我....偏偏給不了。”
梁泊昭撥開壺蓋,烈酒入喉,心口隻覺痛快,趙雲平眼皮一跳,終是大著膽子將酒壺奪下,卻見酒壺中隻剩下少許。
他心中駭然,跟隨梁泊昭多年,他心知梁泊昭為人素來自製,就連從前在北疆時,前線大捷,打敗胡人後,戰士們總是會聚在一起痛飲,可唯有梁泊昭即便飲酒也隻是略微沾唇,身為主帥,最忌酒後誤事,他早已習慣滴酒不沾,此時,就連他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是有多少年沒有醉過了。
“我可以給她這天下,卻偏偏給不了她想要的。”梁泊昭聲音有些沙啞,有些艱澀,因著喝了酒的緣故,眼底漸漸一片通紅。
“皇上....”趙雲平亦知曉這些時日梁泊昭不曾踏足後宮,無論是凝香,還是永寧,他都是一眼也沒瞧過,更不消說那些秀女。
他一心撲在政事上,似是用政事在麻痹自己,到了今日,終是按耐不住,尋了先前的老部下,隻想一醉方休。
“末將心知,皇上當日起兵,亦是與娘娘有關,為的,是不想讓娘娘委屈。”
梁泊昭點了點頭,淡淡道;“不錯,當初的確是想把一切都掌握在手裏,以為這樣就可以隨心所欲,保護她們母女,可當了皇帝才知道,”梁泊昭說到這裏,微微一笑,搖頭道了句;“不提也罷。”
“皇上何須煩惱,如今這萬裏江山在手,皇上難道要放了這天下,過回原先的日子?”
“她與我說過,說我若還惦記夫妻情分,就放她和孩子走。”梁泊昭輕聲開口,唇角勾著輕淺的笑意,眉宇間卻是無盡的苦澀與自嘲。
“皇上,你喝多了。”趙雲平低聲開口,道;“娘娘性子柔順,隻要能和皇上和公主在一起,即便在這宮裏,對娘娘來說也是一樣的。”
梁泊昭搖了搖頭,“在這宮裏,她永不會安樂。”
趙雲平心頭巨震,瞧著梁泊昭的神情,低聲道;“皇上莫非是要退位,帶著娘娘和公主隱居?”
梁泊昭嗤笑,“隱居?”他雙眸黑亮,似是聽到了一個笑話;“當初是我要這江山,帶著定北軍出生入死,屍骨成堆,方得天下,而後殺光袁氏子嗣,走到如今,已無退路,又談何隱居?”
“那,皇上是要放了娘娘?讓娘娘去過她想過的日子?”趙雲平濃眉深鎖。
梁泊昭久久不曾吭聲,過了良久,他終是開口,緩緩道:“她曾說,她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當時我不信,此時想來,她那會的心境定和我此時一樣,隻不過,她心裏更苦。”
“皇上,若娘娘當真不宜留在皇上身邊,皇上不妨....放手。”
梁泊昭未置可否,淡淡笑道;“若能放,早已放了。”
“恕末將逾越,娘娘性情平順,也隻有在皇上身邊,才能保得自身周全。”
“她已經自請出宮,去朗園住了。”
趙雲平一驚,道;“皇上同意了?”
梁泊昭點了點頭,慢慢站起了身子,他走出了明月閣,被清涼的夜風一吹,酒氣頓時消散了不少,“雲平,我一直以為,江山美人,二者全留,哪知,終究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