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馬掌的戰騎走在青石板路上,四下寂寥無聲,“滴答”“滴答”的馬蹄聲仿佛能傳得很遠,裴南葦的小四合院裏透出些亮光,不知道這個將沉窟山百花百草都齊齊搬進小院的女子又在倒騰著什麼,柴扉院門緊閉著,似是女主人不知道今夜有人歸來,裴南葦算著日子,估摸著還有幾天,吃罷晚飯,便早早用了蘆柴稈將門閂住,當然蘆柴杆子做的門閂,泥塊砌成的矮牆,原意也隻是擋擋過路的君子和有皮有臉的讀書人,至於那些習慣了不走門的偷錢采花的賊人,還得靠隱匿在小院四周的遊隼,對於餘地龍的歸來,這一隊的遊隼早已接到傳報,聽見獨屬於軍馬的鐵蹄滴答,不禁長舒一口氣——涼王的大弟子回來了,便再沒有哥幾個整日瞪著眼睛盯梢的道理。
說起來餘地龍還是此間的主人,他領著薑泥三人熟門熟路拴好馬匹,小小的馬廄從未“接待”過如此多的馬匹,顯得有些擁擠,像年過去十多年裏回家一樣,餘地龍在門口鄭重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拍了拍肩頭的雪屑,自認沒有失了禮數,這才一本正經走上前去輕叩柴門。
院內很快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餘地龍便能隔著低矮的柵門看見匆匆趕來的裴姨,黑暗中看不清楚,總覺得裴姨還是那麼令人眼前一亮,經久不見依然要被驚豔到。裴南葦看到了柵門上餘地龍那張胡子拉雜的臉,腳步不由地慢下來,也不急著拔掉門栓子,臉色冷冷清清的,斜瞥了眼餘地龍,似笑非笑,還真不如不笑,看得餘地龍背後一陣發毛,一牆之隔,三步之遙,氣氛仿若凝固了一般,這場麵,比之萬餘莽騎還要難對付!
裴南葦低下眉眼,婆娑著閂住柵門的蘆柴杆,慢悠悠地說道:“呦,稀客啊。”
餘地龍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一來讓自己顯得憨厚可憐一些,二來自己確實是有些日子不見裴姨了。
見餘地龍一副破罐破摔不想解釋的模樣,裴南葦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怎麼?現在連編話騙騙裴姨的心思都沒有?”
餘地龍隻是一個勁地傻笑,師父說過,此情此景,越說越錯……
“你剛走那一年,開春,上沉窟山挖花泥,要付匠人三兩四錢的工錢,我幫你墊著呢……那年夏天大雨,你寢室的瓦片掉了一地,我請人給你重新翻修了屋頂,一共是六兩一錢……”裴南葦像個管家一下嘮叨著餘地龍離家這兩年家裏的重要開支,餘地龍聽著不住點頭,眼看著悄無聲息地就要貼補二十多兩銀子的“家用”……
“哎!”趕了一天的路,隻進了半塊饃饃的薑泥高聲打斷了裴南葦,“能不能別叨嗶叨,叨嗶叨了,翻來覆去就是你那點破事兒!”
裴南葦可是這棟院子的主人家,見薑泥不耐煩地耍著公主脾氣,一步不退,叉著腰回擊道,”破事兒?!不是我天天叨嗶叨這點破事兒,你們娘倆等著喝西北風吧!”
“你!”薑泥還想與裴南葦繼續這場持續十多天的嘴仗,卻被白狐兒臉一把拉住,隻聽得白狐兒臉冷冷地說道,“餘蚯蚓我們也給你接回來了,你家餘蚯蚓歸心似箭,連吃個午飯的時間也不給,這可是都餓著呢……”說罷,白狐兒臉伸手捏了捏小念卿的肩膀,還看不太懂局勢的小念卿憑著本能,奶聲奶氣地喚道,“裴娘,念卿餓了!”
裴南葦一聽,鐵青色的麵容似是有所鬆動,強忍住浮到臉上的笑意,來回審視著一臉心虛的餘地龍和麵不改色的薑泥,猶豫著拉開了蘆柴杆,丟下一句,“等著!”便轉身走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