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呀。”老婦人對著麵前的蓍草露出詫異神色。“上次占卜的結果完全不是如此。”
“鹿師,有什麼問題?”年輕男人察覺到蓍草透出不好的信息。他請來的禦用占卜師鹿晚萍曾是玄鬥女巫,至今仍有很強實力,對他助益良多。有她在,處處占盡先機。她從不會露出無能為力的表情,但這一次她似乎還未嚐試尋求化解的方法,已經可以斷定幸運屬於別人。
鹿晚萍沒有說話,悶頭推算很久。年輕男人注意到,蓍草最終的排列方式都一樣。鹿晚萍垂頭喪氣地放棄,道:“實在想不明白。十年前已經推算出的結果,十年來按部就班地發展。為什麼說變就變了呢?”
年輕男人仍保持鎮定,問:“鹿師,是什麼樣的變化?”
鹿晚萍很愧疚地說:“抱歉,公子,我雖是女巫,終究是個凡人。有些事情不是人類能夠參悟的。我曾經深信不疑的事——天命在楚,天命在你——現在忽然變成一樁懸案。大約是我能力有限,錯過了重要的信號。”
“我被上天拋棄了?”年輕男人呆坐不動,失望之中似乎又十分理解,“我想是的。做了逼死發妻這樣不道的事,上天怎能無動於衷,繼續授命於我呢……”
“公子,我同您說過很多次,霧萋公主並不是您的天命之妻,左夫人才是。錯誤出現的公主,必將在您與夫人履行天命之前離去,她的死不是您的錯誤。”
“你要我相信,霧萋在我眼前自盡是天意?”
“每個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天意。”
“這樣想就可以讓上天承擔責任,不必愧疚了嗎?”男人搖頭,“我無法說服自己。”
鹿晚萍對這滿懷悔恨的男人無可奈何,“可天意並不是在公主死後改變。作為凡人我不明就裏,但我知道,世間並非全是凡人。齊國宮殿裏,豢養著白澤。”
“預言獸?”男人以為這是無稽之談,“就算齊宮的白澤是真的,野獸真能夠預言未來?”
“能夠。”鹿晚萍肯定地回答,“很久以前,預言師曾經選擇一隻白澤的肉身寄宿。白澤這種獸類很奇怪,一隻學會人語,全部白澤都能講話;一隻學會騰雲,全部白澤都能騰雲;一隻有了預言的能力,全部白澤都看到未來。為這緣故,他們整個族群險些滅種。預言師寄宿的那隻白澤死了,但還有別的白澤活下來。齊宮的那一隻就是這樣。他們很長壽,但我聽說隨著衰老,白澤對種群的感知力量會逐漸衰弱,不知齊宮那一隻還留著多少能力。”
“你建議我去搶白澤?”
“我建議公子看看齊宮的動向。”鹿晚萍狡黠地說,“有時尋找獵物不需要獵狗,隻需要跟在別的獵人身後。”
年輕的男人沉默了。
“公子星鈞,你要屬於你的天命,白白地流走?”鹿晚萍奇道,“因為對霧萋公主心懷愧疚,連天命如何改變,也無所謂了嗎?”
“讓我想想吧。”星鈞慢吞吞地站起身,身體裏沉重的思緒壓得他抬不起頭。鹿晚萍想,如果他是這種態度,天命會改變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帷幕之後露出女人的裙裾,星鈞的夫人左氏來了。這女人一貫保持神秘,鮮少在人前露出真容。“你說的白澤,會對它的主人據實以告嗎?”女人的聲音像初冬的北風一樣冷清。
“就我所知,它是一隻忠誠的白澤。齊王在多年之前,就開始嚐試用歪門邪道改變天命,顯然他早就從白澤口中知道天命有一次改變的機會。”
左夫人毫不遲疑地問:“玄鬥齋在什麼地方?”
“夫人為什麼問?”
“我得到消息,齊宮派了一小撮人去玄鬥齋。人數不算多,但領頭的是隻馴妖,足夠凶狠。他們去捉預言師。”
鹿晚萍難掩臉上震驚和嫉妒,“預言師,選了蓮星?”
“玄鬥齋人數不少,預言師選中的未必是女巫。”左夫人鄙夷地說,“你還不忘同蓮星攀比?”
鹿晚萍嘿嘿笑道:“換做夫人是我,不會嗎?我的丈夫死了。第一個女兒,也就是應該作為玄鬥齋奴隸的那個早夭,另外兩個嫁人後不再同我見麵。我作為女人的一生已經完了。不作為女巫活下去,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不能比蓮星更強,作為女巫有什麼意義呢?”
“那就帶我去玄鬥齋。趕在齊人之前得到預言師,或者毀掉她——讓天命安然無恙地繼續下去,你就能成為天下最權威的女巫。”
“既然如此,夫人還在等什麼呢?”女巫站起身,臉上帶著醍醐灌頂的微笑,“讓天命歸楚的不是星鈞,而是夫人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