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的紅唇,貼著他抽過的煙(1 / 2)

那年,她十八歲,上高三。

那年,他十八歲,上高三。

書上說,十七歲的花季,十八歲的雨季,十七十八的少年少女們,正是青春爛漫、充滿幻想,生命如夏之繁花、秋之紅葉最為炫目的時候。

事實是,林若軒的十八歲卻是彌漫著暮靄的沉沉湖麵,是黯然無光、不見天日的不舒服感覺,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說是沒有一絲對未來上哪個大學的憂慮是騙人的,即便是成績優異,年級排名從沒下過前三的他也是如此,他曾記得,報紙上有登過說是一個學生,成績很好,卻因為在臨考前吃了一盤爆炒蝦仁而鬧肚子,和去首都上學的願望擦肩而過,他想啊,會不會,他有那麼倒黴?

想了很久的結論是應該沒有,比起大多數人對於能不能上一所好大學的焦慮茫然而言,他更多的不舒服,是因為無意間瞟見那些拚命絞著頭發、埋頭狂寫字的同學忽然抬頭時,白淨的臉上一夜之間冒出的一粒粒紅腫的青春痘;或者偶爾拔下耳機,入耳的全是對著布著密麻黑字的書本、恨不能食之吞之的歎息聲;課間也不放過一分一秒互相討論題目的吵雜聲,解不開時候咬牙切齒的咒罵聲。

教室的門緊緊關著的,外麵的天色是黑的,三年一班的教室裏,為四十幾個人設計的空間,硬是擠著六十來人,是那樣的擁擠不堪,他望著那一顆顆黑壓壓騷動的人頭,忽然就想到了一個比喻—爆米花。

是了,爆米花,他和他們就像是一個封閉在高壓鋁鍋裏的玉米粒子,正飽受著心中高溫的煎熬,明明已經憋屈到了極點,卻還是要忍著,隻等著高考的最後一天,被人揭開了蓋子,然後,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蹦出來,希望的是,炸的正好的香甜奶油爆米花,也會有根本沒有炸開的,或者是火候過了的焦黑物,但是,即便是這樣,也不要再來一次。

年少的林若軒正思緒飄飛的時候,那個矮個子有點斜眼的中年男人,他的班主任高世榮,不知道已經在講台上諄諄教導了多久了,望著那吐沫橫飛的嘴,他忽然又不舒服了,終於等到高老師講完了,背著手離開讓他們自習,他拿了包,離開了教室。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家,而是轉向走進了小賣部。

“老板,買包煙。”

“什麼?”老板看著眼前的少年,這個是光榮榜上見過無數次的好學生,所以他聽錯了吧,是鹽?

“煙,香煙。”少年平靜的重複了一遍。

“啊……什麼牌子?”

“隨便,隻要是煙。”

老板詫異著,訕訕的遞了一包給他,少年付了錢朝操場走去。

卷著琥珀色煙草的絲紙白色管子,夾在他修長的中指和食指間,星星點點的猩紅光芒閃動在夜色裏,他吸了一口,煙草刺激的青煙從口腔分裂,一股順了喉嚨,一股湧上鼻子,他劇烈的咳嗽了。

“不會抽煙就不要抽,真丟人!”

冰冷而蔑視的聲音,暮然衝入他的耳朵,他驚得站了起來,退開身後原本靠著的梧桐樹幾步。

操場裏,有一棵樹,三人環抱的模樣,是古老的法國梧桐,據說這棵樹大約有兩百年的曆史,建校前就存在了,它繁密的枝葉,在夜半的冷風中沙沙作響,這讓他想起了聊齋裏頭的一個故事,夜經斷壁殘垣蘭若寺廟的白麵書生寧采臣,於木窗側、長榻前淺眠,浮醒醉夢間,看見那‘仿佛豔豔’的白衣女鬼-聶小倩,從古樹走了出來,邀他同眠。

他當然不會相信真的有一個娉婷婀娜的女鬼會從樹後走出來,可是為什麼,他就真的就聽見落寞而孤單的嚶嚶哭泣聲呢?又為什麼,他繞著樹的背後,真的就看見一個女生,抬頭望著那一輪遙遠月華,雙肩顫抖著,烏黑濃密的長發如濃墨潑了一地呢?

他就這樣突兀的站在了她身側,很近的位置,她忽然就側過臉來看他了,那是一張怎樣的臉,蒙著月亮玉帛迷離的淡光,那白皙剔透的肌膚,若是用手去掐一下,是不是就會破,然後滴出水來呢?還有那卷長的睫毛上,如蝴蝶撲棱著的淚珠,殘缺破碎的紛飛了,好像飛到了他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