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綿裏藏針(2 / 2)

鸞燭的燭淚快要淌盡了,凝在陳舊的燭台上,綴成一串紅珠,看上去竟有幾分精致。她撫摸著被子上光滑的緞麵,道:“麻煩你去幫我跟那位姐姐說一聲,雨皇很是喜歡這地方。”

桃荷又看了看房間一角那個手腕粗的老鼠洞,咽了咽口水。

這位師娘,或許是品味獨特吧......

她點了點頭,立即照著師娘的吩咐,一路小跑著出去。

謝雨皇放下了蓋頭。

她沒有說假話——她的確沒有什麼資格,不喜歡這個柴房。

曾經在青崖山上練毒之時,曾經看著其他同齡的孩子漫山遍野地玩耍,而自己隻能與五毒為伴時,自己是多麼渴望,能有這麼一間柴房啊......

如今她抬頭看著房角上那個蜘蛛網,隻覺得親切。

按照嫁娶之禮,她隻能端坐在榻邊,等著她的“夫君”來掀起她的蓋頭。

不過現在,她端坐在榻邊,等的卻是另一個人。

李琬今日穿了一身大紅的衣裳,頭頂的鳳冠珠翠繚繞,足足有八兩重。特別是當她大步走到那間柴房前,裙裾生風的時候,滿身的首飾更是伶仃作響。

當李琬和謝雨皇都穿著一身嫁衣的時候,李琬看上去,確實更像是程驚華的夫人。

第一是因為年紀,第二則是因為,像程驚華這樣身份顯赫的男人,確實需要一個美貌的女子來相得益彰。

李琬推開了柴房的門:“看來在青崖山上,妹妹很不受人待見啊。”

謝雨皇站起來,對她福了福身,笑道:“青崖上的柴房隻能劈柴做飯,自然是比不得知暉堂的。”

“你知道就好。”李琬滿意地笑了笑,這個新來的妹妹,倒像是個懂事理的。不過既然這裏是知暉堂,她就沒有和別人共侍一夫的理。於是對身邊的下人命令道,“來人,把她的蓋頭給我揭下來,我要看看,這樣一個人盡皆知的醜女人,究竟是有多醜。”

她帶來的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子,聽得她一聲令下,便立即上前,將謝雨皇的手反綁在身後。

謝雨皇沒有反抗。

男子很快將她按倒在地,緊接著,一隻手掐在了她的下巴上,逼迫她抬起頭。

蓋頭被掀起,她眼前頓時一亮。

那塊青紫色的、帶著血絲的印記,便毫無遮掩地展露在李琬眼前。

李琬像是嚇了一大跳,捂著嘴巴往後退了一步,站在她身旁的一位男子立即會意,對著那個掐著她下巴的男子喊道:“還不快把蓋頭放下來,若是嚇著夫人了可怎麼辦!”

眼前一暗,大紅色的蓋頭又重新覆在了她臉上。

李琬捂著眼睛,滿麵驚恐地指著她,聲音也不自覺地顫抖著:“你們還不快把合巹酒倒了!嚇著我倒是小事,若是嚇著驚華了,我也難保你們幾個的小命!”

幾個人又興師動眾地跑到桌子前,將合巹酒倒在了窗外的芭蕉樹下。

謝雨皇揉著袖子裏顧玉宸給的那包粉末,暗自感激,有了李琬,這粉末怕是用不上了。

本是日暮的時辰,全靠那一扇向南開著的小窗,透進一點淡黃色的微光來,與屋內的鸞燭一道,此起彼伏地跳躍著。謝雨皇隻是靜靜地坐在床邊,聽著李琬指手畫腳,下人翻箱倒櫃的聲音。她的身影被燭光這麼一照,綽約地印在床內的紅綢上,比直接去看她,顯得多了幾分娉婷。

李琬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這次,她沒有吩咐下人,而是自己走上前去。蠟燭本就燒得有些軟了,她很輕易地便將其折成了兩半,兩根熄滅的紅燭,圓溜溜地滾到了謝雨皇的腳邊。

“雖然名義上,你的確是程驚華的夫人,但是你記住,青崖無論如何,也隻是依附在知暉堂上的小門小派,想必你也不想成為壓死青崖的最後一根稻草吧?”

“這是自然,夫人。”

一聲夫人,已經足夠讓李琬知道,她是不爭的。

卻又見她從床邊起身,右手輕輕地在腰間一拉,一身霞帔應聲滑落,露出裏麵陳舊的素色上襖和藍色的織緞襦裙。在柴房裏,比起大紅嫁衣,還是這件襖裙看上去順眼一些。

一襲舊襖裙,遇上李琬的鳳冠霞帔,自然自慚形穢。

她微笑著,揚高了嗓音:“姐姐才是程驚華名正言順的妻,雨皇的這身嫁衣,不過是空有其外罷了。”

“但願你以後會一直這麼想。”李琬眯著眼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本以為自己這番刁難,有點骨氣的女人,都至少會和她有些爭執。可這新來的妹妹,竟然是這樣一個怎麼揉怎麼打都隻會微笑的軟包子。

但她的心中,卻不知為何,莫名地有幾分不安。明明眼前這人隻是眉眼低垂,但她總覺得,就是這樣的柔軟,反而讓她嗅到了一絲危險。

誰知道,那團棉花裏,是不是藏著一根淬毒的針呢?

她冷哼一聲,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