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看上去隻有十一二歲，他的臉色慘白，白得幾乎透明。他握筆的手腕也細到稍微用力就會被折斷。
陸明帆，這個的名字我從未接觸過，我隻是知道陸明森有個弟弟，而這個弟弟得了很嚴重的病，需要骨髓移植。
而被抽取的人是茜茜。
我沒有走過去，隻是遠遠地看著他。
季明修站在我身後，他說，“你知道嗎？在半年前，這個小孩還隻能呆在房間裏哪兒去不了，甚至一次又一次的麵臨死亡的靠近，後來他活過來了，現在不僅可以走出房間，還能做他喜歡的事情。”
我看著陸明帆，仿佛在他的身上看見了茜茜的生命力。這一刻，我開始憎恨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孩子。
季明修說，“其實這個手術的骨髓源並非是需要茜茜的，隻是他們聽那群醫生說有百分之三的可能會對他們自身造成影響，他們就望而卻步了。”
“百分之三……”我無意義的重複著季明修的話，心顫抖得快要不能跳動。
他們怎麼能，因為百分之三的可能就放任陸明帆等到現在，又因為百分之三的可能讓茜茜去提供骨髓源？
“是不是覺得他們太過分了？”季明修說著笑了起來，“陸家那些人，表麵上和和睦睦，愛兒子得很，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立刻就變臉。你看，他們連百分之三的風險都不願意去冒。”
嗬，當初在我麵前表現得那麼愛孩子的樣子，結果呢？
可是，陸明森作為陸明帆的親身哥哥也不願意嗎？那他怎麼能同意茜茜去接受這個手術？
季明修像是猜到了我內心的想法一樣，他開口說道，“據我調查，陸明森作為陸家的重點培養對象，一直就沒有被納入捐獻者這一名單內。而且，你大概不知道，陸明森對於這個所謂的弟弟，厭惡比喜愛高出一千倍。”
我搖了搖頭，“怎麼會？如果他真的這麼想，為什麼還要同意茜茜去捐獻？”
我睜大眼睛看著季明修，茫然和無措，還有一種恐懼，將我深深的包裹了起來。
季明修用一種講故事的語氣說著，“陸明帆好歹是陸家的孩子，陸家不會徹底不管，在整個陸家陸明森唯一會對他言聽計從，他說的話，陸明森一定會照辦的，再加上陸家家主這個位置的獎勵，陸明森有什麼理由拒絕嗎？”
我知道季明修口中的他是誰，陸家的老爺子，陸明森的爺爺。一輩子德高望重，受許多人的尊重，竟然也會同意這種荒唐的做法。
我的恐懼就源自於這裏，我害怕聽到這種言語。如果真的是因為利益，那茜茜在陸明森的眼裏究竟算什麼？一件物品可以隨意交易的嗎？
我閉上了眼睛，腳下有些不穩。
那我又算什麼？我懷胎八個月，期間經曆了那麼多的失眠、嘔吐及一大堆孕期苦難，辛苦孕育出來的，我以為是我們愛情的結晶。
怎麼會這樣？
“我是一個醫生，其實在成年人的身上，抽取手術不過是一下刺痛而已。但是放在未成年人的身上，痛苦是成倍增長的。”季明修緩緩說道，“我曾經有個病人，為她捐獻骨髓源的人是她十四的兒子，第一次抽取的時候，她的兒子疼了兩個小時，第二次抽取時，疼了六個小時。所以我難以想象你的孩子那個時候是什麼感受。”
一陣錐心的痛傳來，我站立不穩靠在了牆邊上，視線模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別說了……”
我哽咽的幾乎無法發聲。
季明修將我抱進懷裏，我無意識地靠在他身上，眼淚成線掉了下來。
我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
那個每天夜裏被我細微的聲響吵醒，就為我捏著抽筋小腿的陸明森，那個說著以後要一家三口的陸明森，那個在我懷孕期間小心翼翼滿懷期待的陸明森，以及現在的他，到底那個才是真正的陸明森。
“別哭了，以南。”季明修拍了拍我的後背，低聲說道，“堅強一些。我今天帶你過來，隻是希望你不要對敵人心慈手軟。”
我擦了擦眼淚，從季明修的懷裏分離。
我看向季明修，又將視線投向了花園裏的陸明帆。
這一眼我才發現，陸明帆居然看著這邊。他的目光裏全是懵懂無邪，他居然放下筆走了過來，遞給了我一張紙巾。
陸明帆看著我說，“姐姐，為什麼這麼傷心呢？”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
這個孩子的五官和陸明森極為相似，小小年輕已經十分俊俏了，他的臉上還透露著病態，但眼中十分清澈。
季明修顯然也很意外，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替我接過了紙巾，“謝謝你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