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很是深沉,帶著一絲多年吸煙造成的沙啞和含糊不清,但威嚴勝過韓亦宸千萬倍,我爬下床,頂著疼得要炸開的頭,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一條縫。
韓亦宸的聲音像鋼琴一樣傳來:“這三十年,我走了每一條你給我鋪好的路,可結果呢?你承諾好給我的婚姻自由哪裏去了?被你喂狗了嗎?”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穿過二層樓的空氣,似乎那個耳光是在我的耳旁炸裂開來的,我捏緊了手指,大氣不敢出一聲,緊張地透過門縫了解一樓大廳的情況。
韓亦宸單手捂著被父親甩了一巴掌的臉,從我這個角度完全看不到他臉部的表情,而韓父怒火中燒的吼聲幾乎要震碎我頭頂的水晶吊燈:“你一個快三十的人了,到底要我重複多少遍你才能聽得懂?你說!”
“爸,”韓亦宸的嗓子似乎是啞了,整個人有氣無力,“難道你的兄弟情,一定要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嗎?”
韓父沉默了一瞬,抬手又是一耳光。
我嚇得一縮脖子,連帶著門跟著我一起“吱嘎”了一下,但韓父並沒有注意到,他轉身從身後保鏢的腰間拔出一個類似於警棍的東西,怒氣衝衝地舉起來,眼看著就要打過去——當然,他身後的一群不知道是誰(反正都是黑西裝)的男人集體撲了過來,嘴裏嚷嚷著我聽不懂的道理。
我再次看了看韓亦宸,他靜靜地背對著我站在那裏,細長的背影被早晨的陽光拉得很長,影子一直被拖到。
韓父的手不停地顫抖,最後終於把那根棍子撇在了地上,他惡狠狠地瞪了韓亦宸一眼,扔下一句“今晚我要接到林夫人的電話”,就一個轉身直接走掉。
一群人烏泱泱地離開了別墅,這裏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我慢慢地打開門,站在二樓的欄杆處,略有些不知所措。
韓亦宸默默地走到大門口,用力地把門關上,回過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我的眼睛。
我直覺性地一縮,等待著他劈頭蓋臉的羞辱,可他隻是壓低了聲音,眼神也不像幾天前那麼盛氣淩人:“你聾了嗎?我爸讓咱倆去探訪你那個媽,你給我打扮得像個人樣。”
我鬆了一口氣,這應該算是自嫁進來的這三天裏,從韓亦宸嘴裏吐出來的最溫和的話了。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不知何時走上了樓,她徑直走到我麵前,臉上的表情堪比韓亦宸,冰山一塊,沒有任何情緒浮動。
“韓先生請您五分鍾後到門口等他,這是要給林夫人的禮物,請您拿好。”說著,她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掏出一個碩大的盒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我懷裏一塞,扭頭走人。
我傻傻地抱著盒子,推測發生了什麼,原來韓父打了韓亦宸兩個耳光,還差點兒拿棍子收拾他,就為了到底應不應該帶著我去我養母林夫人那裏問個好。
五分鍾後,我如約出現在門口,韓亦宸瞥了一眼我身上的那件舊裙子,嘴角一抿,十分不滿。然而這是我衣櫃裏僅有的一條幹淨裙子,他不滿意也沒用。
然而是我低估了他。
韓亦宸轉身,從另外一輛車裏拽出一條禮服裙和一個鞋盒子,毫不控製力道地扔給我,不管那盒子直接砸在了我的臉上,直接打開車門進了駕駛位。而我尷尬地立在原地,這是讓我當著他的麵兒換衣服嗎?
就在我呆立的時候,韓亦宸降下車窗,不耐煩道:“上車!”
我乖乖地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可他直接從裏麵把門又關上了,“去後麵換!你還想被監控拍裸照嗎?”
沒辦法,我隻能在他開車的這一路,縮在這輛車後座上的角落裏,局促地脫衣服,可那件禮服的拉練又很緊,我左右為難,最終也隻好妥協,將自己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中。
韓亦宸嘲諷的口氣再次從前麵傳了過來,“你們林家養出來的女人,怎麼都這麼會裝啊?”他回頭大大方方地看著我,毫不顧忌我現在光著上身,“前幾天該看的都看過了,你現在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側過身,逼迫自己不去理會他的冷嘲熱諷,這個人真的從來不會考慮自己的話到底會對別人產生多大的傷害。麵對我的窘迫,他笑著瞥了我一眼,轉過頭繼續開車。
不過這些羞辱,隻不過是個開始。
我望著前方漸漸向我們靠近的林家老宅,一絲絲不好的預告像小花一樣,猝不及防地開在我的心裏。我走下車,很是別扭地挽住韓亦宸的胳膊,穿著並不適合我的高跟鞋,一步步往大門走過去。
“喲,老姐。”
這一聲“老姐”叫得我渾身上下的汗毛要豎起來了,韓亦宸伸出去準備敲門的手也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我們兩個人很有默契地沉默在原地,盯著這位從頭到腳散發著婊子氣息的女人。
這位,便是從小就跟我過不去的林家妹妹,林雪婷。
這個女人比我小一歲,但心智可比我狠毒太多,我默默地挽緊了韓亦宸的手,他納悶兒地轉過頭看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到底還是林夫人解救了我們,估計是聽到了林雪婷的那聲嗲到極致的“老姐”,便急衝衝地從樓梯上小步跑下來——三天不見,怎麼搞得像是三輩子沒緣分相聚一樣,我忍著從胃裏翻湧上來的不適感以及愈演愈烈的頭痛,鬆開韓亦宸,跟她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