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躲在清水女中門口的屋簷下聊了片刻。
天色越來越昏暗,就像在一片山穀之中的柴火正在悄然熄滅一般,四周由昏黃漸漸轉為幽寂的灰暗之色,惟有漸遠處的瑩瑩燈影,和道路上積水中反照出來的光亮,在灰暗而又寂靜的世界裏,發出耀目的亮點。
街道上的細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細雨綿長輕柔,輕飄飄地從天上灑下來,又鋪落到地上,連續不斷。所謂“天街小雨潤如酥”,清水女中外麵的這條街道此時便是濕潤極了。
那道路上點點的黃光便是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積水之上反射出的燈光。這些星羅棋布,排列雜亂的積水坑窪,像極了茫茫夜空中的繁星,在昏黃夜燈的照耀之下,反射出點點的黃色光輝。
這時,一輛黃包車從街道口遠遠地駛來,本來是黃色的一個小點,在盈盈燈光的反襯之下,逐漸放大,放大,在茫茫幽暗中又夾帶著昏黃光亮的背景中,漸漸駛來。
這輛黃包車從鄭樹棠和張秋池倆人身邊駛過的時候,停了下來。
車夫穿著一身雨衣,雖然穿著簡陋,從外形看上去卻顯得體格健碩,孔武有力,否則也不會選擇在雨夜中拉黃包車了。
在這一片地方的黃包車數量是很多的,因為黃包車市場的份額變得很大,於是就出現了一些派係之分,即便是有所謂的派係,他們的“爭鬥”卻也全然不像外界人所想的那般用武力解決,而是選擇用比較文明的方式——承包。
在清水鎮這個地方,黃包車的生意就像說媒一樣,都是有著各自負責的地域。管轄著這塊地方的車夫們,就安心地做起這塊地方的生意,莫管其他地域的車夫,而負責其他地域的車夫們也同樣地不會管著這塊地方的車夫。
車夫們都知道,文明才是這個行當裏最好的經營方式。
而至於夜裏的生意,則是沒有管轄的,從晚上七點鍾開始,全靠車夫們自己的想法了——不想做生意的,就窩在家裏麵陪著家人;還想著掙錢養家的,就隻好在夜路裏繼續奔波馳騁,攥著辛苦錢拉著客人奔跑在無邊的夜路上。
而至於刮風下雨的天氣裏,更甚至於,天上還正下著大雪,也依然有車夫拉著黃包車馳騁在路上,對這些異常的天氣,全然不管不顧。因為在通常的情況下,天氣越惡劣,自己的生意也就越好。
那車夫從大老遠的地方就望見了在屋簷下躲雨的張秋池和鄭樹棠,心中想著生意又來了,於是就鼓起了氣力,拉著黃包車以飛快的速度向著清水女中的門口駛來。
車子剛停下來,還沒停得穩當,那車夫就抬起頭問張秋池和鄭樹棠:“兩位要坐車嗎?”口中呼出陣陣熱氣,在有些涼寒的夜裏,變成一團白霧,漸漸消散開來。
“噢……是旁邊這位老先生要坐車。”張秋池望著鄭樹棠,又向車夫瞧去。
鄭樹棠捂著嘴咳嗽了一下,轉頭向張秋池說道:“那麼,張先生,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