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坐在後山的小亭子裏,杜琛抿嘴認真看著手上的文章。這篇文章,是下課之時他特地從先生那裏借來的,並與先生說好明日上課之時還給他。杜琛走時,看了一眼遲遲不願進來的葉孤葉,一臉冷漠,心裏卻是有些擔心。
他應該喊她的,即作為同窗,也作為室友,隻是他沒有。杜琛內心的糾結不止一點點,每次碰到這樣的情況他總是猶豫再三,一邊想著如何表達善意,另一邊卻告訴自己不要這樣做,因為葉孤葉是潛在的競爭對手。
杜琛當時局中者迷,不明白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隻見到一個山頭比自己高,便要事事都比過它,即使是做些無關痛癢的小把戲。大約也怪他自己不懂人事,不知即使將來為官,不論你今日學問做得有多好,最後還是要看你人際關係如何,如何將各種關係處理的清楚。
反正今早的遲到已造成,杜琛已無法挽回。他不等先生所說明日再講,而要提前拿到這張試卷,大約也是想好好的、仔仔細細地了解一下葉孤葉這個人。當然,在與先生交流的過程中,他也知道了自己也算是先生口中文章寫的比較好的人之一。
杜琛認真看著,在這個時辰,其他的人一般都在校場內。大楊風俗愛好蹴鞠,上到貴族,下到平民,無人不愛,年輕男子中也十分流行。杜琛不喜愛這樣激烈的活動,更喜歡一人獨自坐著看書,這就讓本來性格孤傲的他變的更不受歡迎。但是受不受歡迎有什麼關係,他不在意,更不在乎。
看完整篇文章,杜琛才發覺自己的腿有些許麻。這是杜琛的老毛病,當他看一本書看入迷時,長時間一個動作,不自覺地便會發麻。他伸直了腿,想緩解一下發麻的感覺,他眺望遠處,揉揉眼睛消除眼球的酸脹。今日山中沒有很大的霧氣,山下的景色一覽無餘,鬱鬱蔥蔥的林木,山下盤桓的農田,以及在田地間耕種的農人。
“子欲養,而親不在。”這是杜琛看完葉孤葉的文章後所感受到的。葉孤葉的文章理論敘事不多,不同於大楊文人作文章所通行的“理”為先,葉孤葉的文章反倒多出了許多“抒情”的文段,這樣的文章一向不被科考所青睞,倒是好在葉孤葉將抒情與明理相結合,二者相兼顧。杜琛的心頭一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略遜一籌,難怪沒能拔得頭籌。
這一廂,葉孤葉還在與先生糾纏。先生對他們的遲到倒是不生氣,可他越是這樣,葉孤葉越是羞愧。“我知道你們還不適應書院的作息,今日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可你們要記得,身為學生,便要尊師重道,下次要是再犯,那就回去將《大學》抄個四五遍。”先生拿起桌上的書籍叮囑他們,葉孤葉還沒反應過來,葉驚闌就拉著她小雞啄米似地點頭,連忙說:“學生謹記,學生謹記。”等先生離開,葉驚闌望著他的背影長舒一口氣,葉孤葉卻還是站在原地,像著了魔一般。
“喂,阿葉,你在想什麼?”葉驚闌在葉孤葉眼前晃動手掌,葉孤葉回過神,眼裏分明有些許失落,嘴角卻帶一絲笑說:“我在想,父親在世時,是不是也與先生一樣?”葉驚闌一愣,他都忘記了葉孤葉記憶中是沒有父親的模樣的,葉驚闌心中泛起一陣酸楚,心疼起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妹來。
“話雖是這樣說,但是我記憶中分明對父親有些印象。”葉孤葉眼神放空,陷入自己的回憶,嘴角帶著一絲笑。
“在那個印象裏,父親與母親似乎很恩愛。母親總愛抱著我,而父親則站在一旁逗我玩。”葉孤葉在記憶裏徜徉,站在一旁看著她的葉驚闌靜靜聽著,不願意將她拉回現實。
“哥,走吧。”葉孤葉嘴角的笑容一變,放空的眼神充滿遺憾的情感,她身子微傾,笑著對葉驚闌說。這一係列的情感表現的很快,葉驚闌還沒反應過來,葉孤葉已邁出一步。
葉驚闌心中剛剛醞釀著的感情瞬間堆積在了心裏,還沒反應過來的他身形一滯,反倒讓葉孤葉有些擔心。
“哥,你怎麼了?”葉孤葉轉身認真看著葉驚闌,她以為葉驚闌是因為先生下次要讓他們罰抄《大學》而擔心,拍了拍葉驚闌的肩膀寬慰道:“別擔心,我會幫你的,抄東西我可在行了。”葉驚闌見她展露笑顏,也就沒了那些擔心,舒緩一口氣說:“也對,你小時候就愛抄寫,到時候就讓你幫我了。”
兩人這樣一說,陰鬱的氣氛瞬間消失,葉驚闌搭住葉孤葉的肩膀,以一種指點江山的氣質說:“既然這樣,那麼就去玩吧,反正今天是上課第一天,不好好玩玩以後就慘了。”葉孤葉腦子一轉,覺得葉驚闌說的沒錯,歡快地點點頭與葉驚闌跑出了課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