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姐,您今天的戲份已經結束了,您先回去吧。”坐在椅子上的導演走到女演員的身邊,近乎諂媚地說。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導演。”那位顧小姐背對著方曼,嗓音慵懶地說。她轉身朝這邊的門走來,方曼看見那張熟悉的臉,趕忙掐了一下自己。
“不疼。”她心裏想,心知這場夢還沒有結束,她要看著這個叫顧曼的女人,講完她的一生。方曼正想著,顧曼已經朝她走過來,她高傲地揚著頭,從方曼的身體裏穿過,方曼瞪大眼睛,才發覺原來自己隻是一個影子。
璀璨的吊燈瞬間變暗,那群人的身影消失,方曼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轉頭已是另一個場景。顧曼與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正在桌上吃飯,方曼看不清那個人的容貌,隻覺得那人陰森。
“今天拍戲如何?”男人夾了菜放到顧曼碗中,這句話像是關心,男人卻說的冷冰冰。
“還好,就是與我對戲的那個日本人總占我便宜。”顧曼並沒有吃男人夾給她的菜,而是挑了口飯吃。
“他們這些日本人都是這樣,在別人的土地上作威作福慣了,便以為人人皆可欺。”男人放下筷子,他手上戴著一隻玉翡翠戒指,深重的綠色仿佛是流動的泉水。
“我倒是沒什麼,這部戲就要拍完了,接下來的幾場戲都是我的獨戲。”顧曼一直低著頭說話,她的眼睛始終沒有看向男人。
男人端起桌上象牙白的酒杯,輕啜一口, 嘴角略帶笑意地說:“今天憲兵隊抓了幾個地下分子,有個姓方的,好像認識你。”男人說的極慢,好像怕別人聽不清一樣,最後一句話,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顧曼的筷子停在了碗沿幾秒,她的咀嚼速度變慢,好像有什麼噎在了喉中。她伸出筷子夾了點菜給男人,然後抬頭對男人笑著說:“也許是以前的在百樂門的客人吧。”
“是嗎?現在日本人快瘋了,前不久美軍在廣島與長崎投下了兩顆原子彈,日本人的形勢不太好,我們也要想想法子了。”男人一隻手覆蓋上顧曼的手,竟有幾分涼意。
顧曼沒有回話,男人將手收回,冷冰冰地問:“怎麼不吃我給你夾的菜?”顧曼摸了一下肚子,表情難受地說:“我有點不舒服而已。”
“是我不應該和你說憲兵隊的事,不過你也知道,我想那個姓方的認識你,對你說說也無妨。”男人今日話有些多,也許就像他說的,走到末路的人總是有幾分瘋狂。
“進了憲兵隊還有出來的可能嗎?”顧曼聲音冷靜,不帶一絲感情。
“普通人還有機會吧,地下分子,我不想讓你吃飯沒有胃口。”男人淡淡地說,又喝了一口酒。
聽男人說完,顧曼機械地拿起飯碗,方曼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沒有靈魂的娃娃。方曼即將十八歲,對於愛情,她一知半解。在這方麵,周安怡比她有發言權,她有一個青梅竹馬,現在正在澳洲留學。
方曼突然想到爺爺從來沒有提起過這個叫顧曼的女人,從看見那個叫方之生的男人開始,她就知道他是誰。在方曼的記憶中,爺爺與奶奶,是革命英雄,也是革命伉儷。爺爺不愛多說話,奶奶也是,但兩人在一起總是十分尊敬,相互之間理解與支持。
如果爺爺生命中真的出現過這個叫“顧曼”的女人,那爺爺為何從來沒有提起過?他們之間的感情也許隻是這個女人的一廂情願,方曼覺得爺爺若是一直深愛著這個女人,那也是對奶奶的不公平。
須臾之間,一切又歸於黑暗。方曼被包裹在濃重的黑暗之中,她並不驚慌,反而十分平靜。一陣開門的聲音,周安怡的聲音傳來,她笑著說:“搞什麼鬼啊,她居然睡著了。”
店主的聲音傳來,仿佛帶著魔力說:“試衣服可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方曼,方曼。”周安怡搖動方曼的肩,方曼睜開眼,對她一笑。
鏡中的方曼穿著那件讓自己一眼就看上的旗袍,那件旗袍還是那樣美,隻是對於她來說,已沒有了剛開始的吸引力。店主站在一旁,方曼看著她,略有所思。
“方小姐覺得好看嗎?”店主問。
方曼點點頭,又搖搖頭,周安怡被她這個舉動弄迷糊了,連忙問:“你點頭又搖頭幹嘛?你覺得好不好看啊?”
店主微微一笑,淡淡地說:“看來方小姐還沒看好,可惜這件旗袍隻有這樣一個樣式,再多的樣式,恐怕方小姐要回去問問你的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