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溫柔,這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晚上很冷,尤其在這仲春天氣,白天還熏熱熏熱的,恨不得隻穿一件衣服,可太陽一落山,天一黑,氣溫就立馬下降十幾度。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殯儀館走廊的長凳上,心裏還是覺得冷。我將外衣緊緊地掖住裹緊了,我不覺得害怕,但就覺得冷。
我覺得單坐在這也不行,還是得起來活動活動。我就從走廊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來回走了好幾個圈子後,昏暗的燈光下,我突然發現有個模糊的人影朝我越走越近,這身影我熟悉。
他的嘴裏,還叫我的名字。“葉貞……”
我知道他是駱燊。半個小時後,他果然來了。他叫我葉貞。事實上,自從駱燊知道我的真實姓名後,他更多的叫我本來的名字,而非我的藝名。駱燊似乎對我的藝名深惡痛絕。百合百合的,聽著就有某種取悅於客人的誘惑味道。
他很快走到我的身邊,見我凍的瑟瑟發抖,就脫下衣服披在我的肩膀上。他無聲地摟著我,又走回到我坐著的長椅上。
他對這兒很熟悉,似乎經常過來。因為,我發現一名半夜值班的工作人員冷不丁地瞅見了駱燊,竟然還微微笑著上前打招呼。
雖然遇見駱燊這種身份的男人,工作人員是應該打個招呼,但我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因為那名工作人員看著駱燊的態度,並不是卑微謹慎,神情裏透著膽怯的討好。他看著駱燊,就和看見街坊鄰居那種感覺,眼神兒很隨和。我瞅出來了,這工作人員胖胖的,禿著頭,挺著肚子,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看起來像是殯儀館內的一個管事兒的頭目。
駱燊不知和他說了一句什麼,這工作人員的態度立馬警惕起來,在黑暗中即刻消失了。
“你認識?”我好奇,就問了一句。
他坐在我的身邊,一隻胳膊摟住我的腰,另一隻胳膊長長地搭在椅背上。他點了點頭,心不在焉的:“算熟人。”
他似乎想避開這個話題,我也就不好再往下問了。
我的心裏很晦澀很黯然。坐在這張椅子上,我能看見正門的大廳內放置的梅韻的屍體,莊嚴肅穆。再過幾個小時,天一亮,她整個人就會被屍爐工推進火膛內,變成飛灰。我歎息了一聲,真不知道像梅韻這樣的人,來世上走一遭,到底是幹什麼來的?
我告訴了駱燊,梅韻的死因。
他一點兒不吃驚。“我來,是帶你回去的。”他說,半夜更深露重,我要呆下去的話,人會著涼。
我說不想回去。我就要在這裏,一直等到天亮,直到領取了骨灰盒,將梅韻的骨灰盒交給楚君,然後再找個合適的墓園埋葬。梅韻活到二十三歲,十七歲就出來掙皮肉錢,不知多少個男人在她身上踐踏過,希望她死了後,能得個安靜的環境吧。
可駱燊不同意。他說這種紅白事皇冠有專門打理的人,用不著我操心。他摸著我的頭發,語氣低沉:“聽我的話。”完全一副長者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