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師傅做的菜其實並不好吃。
但因為食材新鮮,每頓飯菜隻需一點清淡的油鹽,所以即便手藝再差,但做出來的菜也不會很難吃。每天我挑了菜提著菜籃子進廚房,看著丁師傅一雙強有力的手握著大勺,上下左右地就著灶內熊熊的火來回翻飛,我這才悟出,為什麼住持不讓我做飯。因為做飯是個力氣活,相對於做飯的技藝,力氣和幹勁反而顯得更重要。這樣的活兒,我要一天幹下來,一定會累得胳膊肘兒脫臼,手腕酸疼,精疲力竭。幹一天歇三天,其他的事情一點都做不了。
丁師傅悶頭炒菜,有時候我會幫他在旁邊遞個盤子。很奇怪,做飯很累,天氣也越來越暖,但丁師傅的臉上從來也不會出汗。起先,我沒有多注意。但有一回,我在閉塞的廚房熱得受不了,想出去透口氣時,丁師傅適時地給我遞來一條毛巾。我接過去了,但又隨口地說道:“丁師傅,你擦吧。”
也就在這一抬頭間,我發現丁師傅臉上橘色的皮膚像風幹了的粘貼上去的,仔細瞅著,和原生的皮膚真的有點兒差距,而且我發現他的皮膚沒有任何的毛囊。難道上了年紀的人,皮膚都是這樣?我不禁把他和住持相比較,這一比,就讓我的心有點兒惑然。
“不。葉貞,你擦。”
就是他這一聲葉貞,叫的我的心,起了突兀。丁師傅進山不久,我不認為他就熟知我的名字,他頂多也就知道我姓葉,但絕不會知道我的名。就連住持,也隻是在駱燊來了後,才知道我的全名。可是這一聲葉貞,丁師傅叫得很熟稔,很順溜,沒有任何的生疏之感,這不能不令我大為詫異。
“你,知道我的名字?”
丁師傅聽了這話,一下就抬起了頭,他是眼神有點兒躲閃,還愣愣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就躬著背,聲音沙啞地告訴我:“我……是有一次,撿到了你掉在地上的佛經,在經書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就記住了。葉貞……這倆個字,挺好記的。”
說完了,他就憨憨地對我笑。
“哦……”
丁師傅話很少,他說話時,喉嚨裏像含了什麼東西,很低沉,很沙啞,聲音也很小。如果不是靠得近,我壓根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住持為什麼要請丁師傅進山。其實,山底下那些身強力壯的村民們也不少。丁師傅做飯也是拿工資的。工資發放點是鎮上的宗教管理處。說實在的,他又駝背又木訥的,幹做飯的活兒真不比那些每天劈柴挑水的村民強。
但住持是高人,他這樣做,自有他的理由。
幾天後的一天晚上,山中下大雨了。我聽到了滾滾的春雷聲,轟隆隆,又是一陣轟隆隆。我想起白天裏,我去了住持的禪房幫他擦洗了一下窗戶。為了通風,我把窗戶一直都開著。可現在住持沒回來,萬一大雨打濕了窗戶,雨水濺進了房間怎麼辦?
我尋不到雨傘,就在角落裏找到了一件阿花披過的蓑衣,披在身上,急急地朝禪房趕來。